金光瑶笑道:“你这小流氓。想掀摊子随你,你就是把整条街烧了我都不管。只要做到一点,别穿金星雪浪袍,蒙好你的脸,别让人知道是谁干的,叫我难办。”
    他把钱抛给那名小贩,薛洋吐出一口山楂核,斜眼看到金光瑶额角一小片没藏好的紫青之色,哈哈笑道:“你怎么搞的?”
    金光瑶略带责备之意地横他一眼,扶了扶帽子,藏好那片瘀青,道:“一言难尽。”
    薛洋道:“聂明玦打的?”
    金光瑶道:“你觉得,如果是他动的手,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吗?”
    薛洋深以为然。
    二人出了兰陵城,来到荒郊野外的一片奇异建筑。
    这片建筑并不华美,进入高高的围墙,就是一排黑森森的长屋。长屋之前是一片广场,用及胸口高的铁栅栏围起,栅栏上贴满了红红黄黄的符咒。广场中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器材,如铁笼,如刀铡,如钉板,还缓缓穿行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人”。
    这些“人”全都肤色铁青,目光空洞,漫无目的地在空地上走动,时不时撞上对方,嘴里发出漏风般嗬嗬的怪响。
    炼尸场。
    当年金光善想那阴虎符想得抓心挠肝,几番旁敲侧击,诸般手段使尽,奈何魏无羡这人软硬不吃,给他碰了不少钉子。他心想,你能做出来,别人就做不出来?我就不信天底下只有你一个魏婴有这能耐。终有一天教你被人超越,被后人踩在脚底下嘲笑,到那时候,看你还能狂妄否?
    于是,金光善大肆招揽那些仿魏无羡修鬼道的异士,收为己用,砸了大把金钱和物资在这群人身上,命令他们秘密研习和剖析阴虎符的构造,着手复制和还原。其中研习有成者寥寥无几,而走得最远的,居然是金光瑶一手举荐上来的,年纪最小的薛洋。
    金光善大喜过望,将之位列客卿,给予他极大的权利和自由。炼尸场就是金光瑶特地请求为薛洋批下来的一块地,供他一人秘密研习、也就是肆无忌惮瞎折腾所用。
    来到炼尸场前时,有两具凶尸正在场地中央缠斗。
    这两具与其他走尸截然不同,衣着完好,眼白翻起,手持兵刃,双剑相击,火花四射。铁栏前置着两把椅子,二人同时落座,金光瑶整了整衣领口,一具颤颤巍巍的走尸便挪了过来,送上来一盏茶。
    薛洋道:“茶。”
    金光瑶看了一眼,茶盏底沉着一块诡异的紫红之物,被泡得发胀,不知是什么。
    他微笑着把茶盏推了过去,道:“谢谢。”
    薛洋把茶盏推了回来,亲热地道:“这可是我亲自秘制的茶,你为什么不喝?”
    金光瑶再次把茶盏推还过去,亦亲切地道:“就因为是你亲自秘制的,所以我才不敢喝啊。”
    薛洋挑起一边眉,转头继续去看凶尸相斗。
    那两具凶尸越打越激烈,已经剑爪并用,血肉横飞。他脸上的索然无味之色却越来越浓,半晌,忽然打了个响指,比了个手势。
    那两具凶尸立即周身抽搐着倒转剑锋,削掉了自己的头颅。剩下的无头躯体扑通倒地,还在瑟瑟发抖。
    金光瑶道:“不是打得正好?”
    薛洋道:“太慢了。”
    金光瑶道:“比上次见到的那两只快多了。”
    薛洋伸出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比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那要看跟什么比。这种,别说和温宁比,就算是和魏无羡吹笛召动的普通凶尸比,都拿不出手。”
    金光瑶笑道:“你何必这么着急?我都不急。慢慢来,需要什么告诉我。对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薛洋:“也许你需要这个?”
    薛洋翻了翻,身体突然从椅子里坐了起来,道:“魏无羡的手稿?”
    金光瑶道:“不错。”
    薛洋低头翻看,目光炯炯,不一会儿,抬头道:“这当真是他亲笔手稿?十九岁的时候写的?”
    金光瑶道:“自然。人人都想要,抢破了头,尽数收来,费了我不少功夫。”
    薛洋低声骂了一句,双目中兴奋之色愈浓。翻完之后,道:“不全。”
    金光瑶道:“乱葬岗上好大一场火和厮杀,能找到这些残本就不错了,省着点看吧。”
    薛洋道:“他那支笛子呢,你能把陈情搞来不能?”
    金光瑶摊手道:“陈情不行,江晚吟拿走了。”
    薛洋道:“他不是最恨魏无羡吗?要陈情干什么。你不是还抢到了魏无羡那把剑?你把剑给他,笛子换过来。魏无羡早弃剑不用了,随便还封剑了谁都拔不出来,留着除了给你摆着好看有个屁用。”
    金光瑶道:“薛公子好会强人所难。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凡事哪有那么简单。那江晚吟现在已经疯魔了。他还是觉得魏无羡没死,如果魏无羡回来了,也许不会去拿自己的剑,但是一定会去拿陈情。所以,他肯定不会交出陈情的。我再多说两句,他就要翻脸了。”
    薛洋哼哼笑了两声,道:“疯狗。”
    这时,两名兰陵金氏的门生拖上来一名披头散发的修士。
    金光瑶道:“你不是要重新炼制凶尸吗?正好,给你送材料来了。”
    那名修士双眼通红,目呲欲裂,尤在奋力挣扎,看着金光瑶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薛洋道:“这什么人?”
    金光瑶面不改色地道:“我送到你这里来的,当然是罪人。”
    闻言,这名修士奋力一扑,竟带着一口血吐出了堵住他嘴的布团,道:“金光瑶!你这罪大恶极猪狗不如的贼奸,你有脸说我是罪人?我究竟犯了什么罪?!”
    他一字一句,咬字如口吐利钉,恨不得字字钉穿金光瑶。薛洋嗤的一哂,道:“怎么回事?”
    那修士被身后之人拽狗链一般地拽住了,金光瑶摆摆手,道:“堵上吧。”
    薛洋却道:“堵什么?让我听听啊?你怎么罪大恶极猪狗不如了?他吠得跟条狗似的,听不明白在说什么。”
    金光瑶口吻略带责备地道:“何素公子也算得一位名士,你称呼他怎可如此失礼。”
    那修士冷笑道:“我已落入你手中任你鱼肉,你还装模作样些什么?”
    金光瑶和颜悦色地道:“您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亦是无可奈何。推举仙督乃是大势所趋,何苦煽风点火,四处引战?我已再三告诫,您却是执意不听,事到如今无可挽回,我心中也是遗憾伤痛……”
    何素道:“何为大势所趋?何为煽风点火?金光善要设立仙督之位,无非也是想效仿岐山温氏一家独大罢了。你道世人都愚昧不清么?你如此陷害我,不过是因为我说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