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婴出了一身冷汗。
    为了跟上老虞的脚步,他几乎用尽全力。在最后一段路,他差点被一堆弃置的小木块绊倒。
    就是他手里这种……
    路婴还没来得及细看,小木块就被夺走。
    老虞手臂一挥,小木块划过半空、被窄巷一口吞没。
    “这里的东西不能乱拿。”老虞解释了一句。
    路婴半张着嘴,恍然如梦。
    昏暗的窄巷,弃置的木块,细长的蜡烛……
    他的记忆回到小时候。
    爷爷做的木工活琐碎且复杂。
    他永远猜不到那些造型奇特的木块最后能够组成什么物件。
    他能做的,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务,比如整理堆积在小屋里的废料。
    他必须每隔几天就把各种木料碎屑和不合用的小木块搬出小屋,扔搬到巷子口,否则,小屋便无处可下脚了。
    有一次,他白天着急出门玩耍,忘了把废料搬出去扔掉,等到入夜才想起来。他怕爷爷责骂,便带着废料悄悄溜出小屋……
    那时他年纪太小,而他受到的惊吓太大。爷爷为了让他忘掉那一夜的经历,决定提前搬家。
    从老虞点燃那根细长的蜡烛开始,到蜡烛无声无息燃烧干净,他脑海中的一扇木门一直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推动着。
    这条窄巷是爷爷和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他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他忘了窄巷里的小屋,窄巷里的人,窄巷里的事。
    他是不是也忘了自己是谁?
    老虞见路婴在发呆,以为路婴被吓着了,便说:“你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不要紧的。”
    “不……我来过这里。”
    不知为何,路婴此时此刻很想向别人倾述他的心声。
    “很久以前,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里……”
    听路婴停顿住不说话,老虞便问:“那是白先生收养你之前的事?”
    夜风裹挟老虞的问话,撞入路婴的耳朵。
    满头的冷汗仿佛在一瞬之间凝结成坚硬的冰锥,刺入路婴脑海深处。
    路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叹出一口气,像是在无可奈何的心情中,不得不说出实话。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白先生。小蛮……她是白先生送到那家酒馆、刺探消息的。而我……我追随的,是京城燕国公府的大小姐。姐姐她收留了我,让我跟在她身边学习箭术。”他用手心的温度暖一暖鼻尖和脸颊。
    老虞眉头一皱。
    “大小姐……”
    路婴以为老虞只是在重复他的话。
    “你认识我姐姐?”路婴做出一副又惊又喜的神情,还想说些什么。
    但他的话头被老虞打断了。
    “我明天就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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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婴听后,欲言又止。
    他当然想尽快回到梓县,但眼下,他更希望老虞能够相信他、替他证明他与暗楼的人毫无关系。
    老虞没有追问路婴过往的经历。
    他转过身,准备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路婴回头看了窄巷一眼,而后随同老虞迈步离开。
    “酒馆的主人是因为我姐姐才抓住我,把我囚禁在酒馆里吗?”路婴追着老虞发问,“姐姐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你既然认识酒馆的主人,也认识我姐姐,那你应该知道,酒馆的主人做了很多坏事吧?”
    老虞只顾看路,没有回答。
    “刚才那个老人和酒馆的主人是一伙的吗?他会不会把你去找他的事告诉酒馆的主人呢?”路婴又问。
    老虞终于回答了他。
    “不是。不会。”
    路婴见老虞肯开口,再接再厉问道:“那老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厉氏和容氏?酒馆的主人想害他们吗?”
    老虞又不肯说了。
    路婴只能暗暗咬牙。
    梆、梆、梆。
    打更的声音从大街上传来。
    这一夜已经过去一半。
    老虞抬头看了看天,决定加快脚步。
    路婴也没有机会多问了。
    二人拐弯进入另一条小巷子。
    和窄巷相比,零星的灯火只是让这里少了一些骇人的气氛,却没有完全照亮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老虞敲开了一扇门。
    门内香甜迷人的气息即刻像饿虎一样扑向两副血肉之躯。
    应门的青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燃着蜡烛的烛台。
    他睡眼迷离,咧嘴对着来客卖弄他的风情。
    “这么晚了,还有人没找不到被窝睡觉吗?”他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又不像是受到风寒,“快进来,我给你们腾个地儿。”
    他身后传出两声男女嬉笑打闹的动静。
    路婴刚想探头看一看,老虞的手就按住了他的脑袋,把他挡了回去。
    “老虞要见祝结巴。”老虞对青年男人的建议不感兴趣,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但在路婴耳中,这句话却很别扭。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老虞为什么要这么说。
    青年男人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怎么知……你是?”
    老虞没有回答。
    青年男人大约只听过老虞的名号,却从未见过老虞的真容。路婴在心里猜到了实情。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若敢冒认那个名字,你吃不了兜着走。”青年男人威胁了一句,又怕失言得罪人。
    权衡之下,他选择将祝结巴从温柔乡里揪出来。
    他宁愿得罪祝结巴,也不愿得罪那个他从未见过的阎罗。
    没过多久,老虞要见的人来了。
    祝结巴从左侧一间厢房里冲出来,连鞋子都没穿好,踉踉跄跄赶到大门口。
    青年男人带走了烛台。
    祝结巴只能借着巷子里昏暗的灯火,辨认来客的脸。
    顿时,他慌了神。
    “虞……虞……”
    结巴是他的外号,也是他自小就有的毛病。
    此时他心里着急,连一声称呼都说不完整,更难流利说出赔罪讨好的话。
    老虞开口不是怪罪,而是问价。
    “我要买你手上最贵的消息。”
    祝结巴停下整理发鬓的动作,看向老虞的目光里充满了疑虑。
    他敏锐注意到老虞不是只身前来。
    躲在老虞身后的少年让他觉得眼熟,可他一下子想不起自己和少年在哪里碰过面。
    老虞顺着祝结巴的目光转头看向路婴。
    少年面无血色,在惨淡的亮光中显出僵硬得如同死人的神情。
    祝结巴见过他。
    他也见过祝结巴,以爷爷的名义……
    老虞敏锐地觉察到什么,随口问了祝结巴一句:“你认识他?”
    “不、不……”
    老虞沉默片刻,又说:“我明白了。”
    路婴犹如经历了窒息,感觉到头重脚轻。
    老虞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