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营地的物资陆续被清空,留守的人员越发稀少。
    很快,轮到丁未部行动了。
    田籍接到的军令写着“卯初出营,卯末归”。
    前后约一个时辰,来回运输连上挖坑、再填埋,行动时间并不宽裕。
    因此他一早收拾好行装,合衣而睡,等五更鼓声过后,立即走出营帐。
    丁字头的各部是最后一批撤离,因此此时营地剩余人马也都纷纷行动起来,准备开拔。
    田籍与丁未部的士卒汇合,一行人熄灭火把,仅籍着微弱的晨星光芒,拖着一大车辎重悄悄驶出营地。
    掩埋辎重是粗活,为了隐秘,还不能打着明火,十分麻烦。
    好在丁未部撤离序列靠后,物资早已消耗过半,否则半个时辰未必够用。
    一刻钟后,车队来到一处山坳密林中。
    随即众人惊喜发现一处外露的坑洞。
    从坑洞缺口往下看,下面虽埋着不少辎重,但尚有余裕。
    众人估计是前一批执行任务的人在挖坑时多估了物资数量,便干脆不封口,留给后面的人使用。
    正好便宜了丁未部。
    于是领队的“什长”干脆叫停车队,然后走向车队中唯一的方士田籍,笑着提议道:“左右东西不多,坑也是现成的,不如大人到边上歇息片刻,这些粗重活就交给弟兄们吧,保准不误时辰!”
    田籍用怪异的目光盯着对方看了片刻,随即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走向林外。
    不用搬搬抬抬固然好,但他隐约猜到这群惯跑后勤的仆兵其实是故意支开他,好对这些废弃的辎重上下其手。
    但他懒得管这种破事。
    当然,也不能由得这群兵油子胡来,以至于误了时辰,平白连累自己。
    因此他并未走远,大概来到林地边缘,勉强还能听到身后动静,便停了下来,而后放出石竹,让她到林外盯梢。
    自从理智值提高以后,他发现【交魂】的效果也有了明显提升,如今隔着十多丈的距离,依然能与石竹心念交流。
    石竹是游魂状态,常人难以感知,干侦查盯梢之类的活比他自己更有优势。
    此时天色将明未明,正是霜寒露重之时,加之山坳地势兜风,冷吹得田籍脸颊发麻。
    于是他干脆拔出佩剑,就地摆起管离教的剑术架势练习起来,权当暖暖身。
    因为意识云准确记录了管离示范的动作,所以即便如今管离不在,他依然能对照修正自身误差,自我感觉比起管离离开前又进步了不少——能唬住外行更长时间了。
    如此练习了一阵,听到身后没了动静,他这才收起剑,折返回林中。
    “差不多该回程了……”
    田籍一边默念着,一边往先前外露的坑洞走去。
    然而,除了已经填平的洞口,仆兵们全都没了影。
    “敌袭?”
    田籍心中一惊,一手下意识地握紧剑柄,另一只手也同时伸进了存放御气符的腰包中。
    但他很快意识到两边隔着这么近,如果刚刚这里发生战斗,自己不可能没有一丝察觉。
    他当即联系外围盯梢的石竹:“有没有见到车队人马离开?”
    “没有。”石竹声音传来。
    “那人去哪了……”
    就在他茫然之际,石竹语气急速道:“大兄,外头来了个奇怪的人!”
    “什么人?”
    “蒙着脸,看穿着应该是你们齐人。”石竹描述道,“不过那人的气息让我很不舒服,没敢靠太近,只能看清他身后立着一杆土黄色的大幡。”
    能令石竹感到忌惮的人,至少是秩一的存在,田籍不敢大意,直接催动风气护符。
    随即他感觉身边气流有一刹的凝滞,而后下一个瞬间,清风自生,落叶被气流裹挟着环绕身边飞旋,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微型风圈。
    风气护符的效果是偏折物体,并非刚性防御,但怎么也比阴气护符的效果好些,毕竟后者更偏重于“隐蔽”。
    而且对方显然是直接冲着自己这边来的,此时再谈隐藏就是装鸵鸟。
    有了这一道风圈保护,田籍心中稍稍多了些安全感。
    正思考着要不要趁着天色未明撤离,林外忽而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泠然阁田博闻长老,可敢出来一见?”
    “不见,告辞!”——虽然田籍很想这么说,但对方上来就点了自己名,出现的时机又如此诡异,那么大概是提前做好了布置,不怕自己悄悄溜掉,说不定还有同伙隐藏在暗处。
    不能轻举妄动。
    他一边交代石竹继续侦查四周情况,一边缓缓往林外走去。
    但只堪堪贴近树林的边界,他就谨慎地收住脚步,而后小心地让自己的影子藏在树荫下。
    这时,他终于看清来者的模样。
    黑衣、蒙脸、背负剑,而在他身后,一杆约三人高,绣有一个硕大“艮”字的土黄布幡,正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不知是察觉到树林边的动静,还是为了诱使田籍现身,黑衣人继续扬声道:“田长老,你该不会以为还能平安无事地回到军营吧?”
    见没人回应,那人继续自顾自道:“丁未部,卯初出营,卯末归。你接到的调令是这样写的吧?”
    “这……”
    军中调动何等机密,田籍自己也是直到昨夜才收到准确消息,此人怎会知道如此详细?
    他究竟是谁?
    田籍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便听那人哂笑一声,语气揶揄道:“可惜啊,丁未部的真正调令是卯正归!你被人偷偷篡改了调令而不自知,如今卯时将尽,你便是立即赶回去,也是失期之罪了!”
    卯正归,不是卯末归?
    这前后足足差了半个时辰!
    军中失期乃是大罪,哪怕他贵为方士,也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不至于一个身份可疑的人说啥他就信啥,可一想到对方居然知晓军中命令,加上先前仆兵们离奇失踪,便由不得他不生疑。
    如今想起,他的调令好像正是崔贝的一名亲信传达的,难道……
    想到这里,他试探问道:“足下是崔贝的人?”
    回答他的,是一发看不清从何处冒出的追身箭。
    只听见“嗖”的一身,利箭差之毫厘地擦着他身体掠过,随即狠狠插入旁边的树干上!
    木屑飞溅,尾羽犹自抖动不停。
    若不是风气护符及时偏转了箭道,田籍已经被射了个对穿!
    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