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波侍卫正杀气腾腾地赶来。
    他们提着酒坛,举着火把,神色在火光明灭下有几分yīn鸷半夜被轮值的同僚叫起chuáng来,还是来和僵尸搏斗的,能不yīn鸷吗!
    第三章
    看这兴师动众烧死异端的阵势,谢令鸢知道,她爬出棺材一事,定是不能善了。
    如今年代,毕竟视死人之事为极度不祥。若放在后宫中,更是猜忌纷纭了。
    中殿之内,尚留有灯火。星使袖子一挥,远处几盏夜里孱孱亮着的灯,立时跌落在地,殿内陷入一片黑暗。
    星使的神色有点凝重:当下之计,唯有我来掩饰,请您一会儿万勿出声。
    然后,星使两眼一翻,两腿一蹬,晕倒。
    谢令鸢:
    殿外,侍卫已经将丽正殿重重包围了起来,黑夜里,一片灯火通明。
    咚一声,殿门被从外面重重踹开,火光洒入黑暗中,领头几个人擎着火把,踏入大门,刀锋亮在身前。
    丽正殿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屋里潜伏着一具金丝楠木棺材板都压不住的尸体,未知的恐惧裹挟在黑暗中,如cháo水扑面袭来。众侍卫警惕四顾,火把和灯笼高举。
    却四下不见谢令鸢的身影。
    一路疾行至偏殿,往棺材里一照,空空如也。旁的地上躺着一个小huáng门,看来是吓晕了。陆岩把他弄醒:喂,你是何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德妃那邪物去哪里了?
    那倒霉催的小huáng门从昏迷中醒来,扶着额头,茫然回忆道:奴婢星己,方、方才德妃复活,奴婢给吓晕了,隐约看到德妃娘娘似是飞出了窗子
    七舅老爷的,还会飞
    众侍卫看了一眼大开的雕花窗,云粉绡纱帘在夜风中轻盈飞舞想到德妃飞出窗户的伟岸身姿,众人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又在殿内找了几圈,旋即躲鬼似的,跑出了这yīn嗖嗖的门。
    有侍卫问:那这个丽正殿伺候着的
    他沾了晦气,就这么拘在里头,别让他出去,免得冲撞了贵人。陆岩掸了掸衣服,拂走晦气,冷冷吩咐一声。丽正殿门被从身后关闭,他叫人把守门口,此时还不能向陛下复命,毕竟天子有令是不许邪物惊扰后宫的,只得派人手四下搜寻。
    出了这等乱子,早已落了锁的宫门也都连夜打开,内卫步履匆忙进进出出,传令各宫宫人不得出外走动,仔细把后宫每个角落寻了一遍。
    夜半如此动静,自然瞒不过各宫妃嫔的眼线。
    重华殿深夜掌灯,殿内,龙涎香的香腻余气还缕缕未绝。
    何贵妃被从榻上扶起来,隔着软绡帘幕,隐约可见鹅蛋脸琼鼻柳眉,姿态端华雍贵。
    她宫里的主事公公,正汇报qíng况:当时在丽正殿当值的,有个是咱们安cha的人。他正守在殿外,查看更火,给明烛添油,听到里面传来惊叫,然后就见守灵的那几个,连滚带爬跑了出来,边跑边说,谢修媛自己打开了棺材把那个不争气的,也吓得跟着往外跑,后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听说还惊动了陛下和太后
    本宫还以为她死透了,谁知竟出这等变故帘子后的女子长长出了口气,却转而下令道:你给下面人都提个醒儿,一出闹剧而已,切莫做出什么慌乱qíng态,若是丢了重华殿的脸面,叫外人看了笑话,休怪本宫将他杖毙!
    她疾言厉色,只是话音有轻微的打颤,灯光下面色也有些惨白。何贵妃一向将颜面看得大过天,每个宫人初入宫受调教时,掌仪姑姑都会叮嘱她们一个规矩,后宫有三样事忤逆不得太后的旨令,皇帝的心qíng,贵妃的面子。此刻众人唯有跪地称是。
    何贵妃义正词严教训完,一双瑞凤妙目转着看向别处,淡道:莲风,本宫觉得有点暗,你再去多上几盏灯,亮一点咳,陛下和太后,可有什么吩咐?
    陛下已请天虚观和抱朴堂的道士入宫,太后也请了大慈恩寺的僧人,为丽正殿超度一日。
    抱朴堂、大慈恩寺,皆受皇室供奉,如此也算得兴师动众。
    何贵妃倚在榻上,闻言冷笑:所以这谢令鸢哪,就是缺德少福的命,追封她个德妃,都不肯安生入葬,非闹这一出,平白更添厌烦,如今连个全尸都留不得,活该!中宫那边,又是作何反应?
    尚无什么动静,只是听说,连夜着人开了库房,取了一扇桃木屏风。
    嗤,连桃木屏风都祭出来了。
    何贵妃勾起樱唇,哂笑一声:她可是一门心思做贤后呢,再怕也得忍着。谢令鸢诈尸,可不正是后宫失德么,本宫这时候参上一本,够她细品三个月了。
    念及此,她顿时声音不抖,气色也红润了,直起身朗声道:本宫记得,库房里收过几面guī兹的八宝琉璃镜,传本宫的旨意,给各宫主位都赠一面,辟邪!
    这两个字从她花瓣般的唇间缓慢道出,意味悠长。宫人们异口同声:娘娘恩典,六宫必当铭感在心。
    钱昭仪那里就免了罢,她为中宫理账,好东西见多了,也不稀罕重华殿的。何贵妃呷了口安神茶,拿茶盏的手总算不抖了,声音逐渐冷厉:她上个月查账,敢找重华殿的不自在,落了本宫的脸面,本宫也叫她尝尝这滋味!
    宫人们继续异口同声:娘娘胸怀坦dàng,小惩大诫,也是给钱昭仪长脸。
    他们出门后赶紧吩咐了下去,依着何贵妃的要qiáng,她既然示好给六宫,这些下人就得赶着去办,以免被中宫那边抢了先,就不风光了。
    果不其然,何贵妃计算的还是很准的,中宫果然也派了人安抚其他妃嫔。两边狭路相逢,在宫道上绝尘而去。
    承欢殿也被闹醒,钱昭仪躺在天蚕冰丝的被上,隔着织金双làng云纹帐,半梦半醒地听下面人汇报。
    待听到谢令鸢诈尸,如今不知所踪,钱昭仪瞬间惊醒了,冷汗涔涔地从chuáng榻上赤着脚下地,室内的夜明珠光线温润,映出她惊慌的容颜,面如白纸。
    哎呀,这谢修媛,活着让人不痛快,死也死得折腾!钱昭仪光脚走在长绒狐皮地毯上,双手揉住太阳xué。她该不会是嫌陪礼的明器不值钱,回来找我麻烦的吧?
    贴身大宫女低声道:贵妃那边,方才还派人给各宫主送了八宝琉璃镜,偏生就漏过了咱们承欢殿!guī兹进贡的,可值钱可值钱可值钱可值钱呢!
    钱昭仪闻言,银盘小脸上,又闪过一丝愤恨和惋惜。
    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下,圆眼左右转,好像两道昳丽飞扬的墨线,其上嵌了两颗玫瑰香葡萄球,这葡萄球正十分惴惴不安
    谢令鸢下葬,是宗正寺、六尚协中宫理办,曹皇后将采买置办的事宜jiāo给了她,是存了给她点甜头的心思。钱昭仪心里明白,也有本事把账面做的漂亮,一切似乎都是按规制来的,实际上从谢令鸢这个死人身上挖了不少好处。
    她越想越觉得是因自己克扣了,导致谢令鸢气得掀了棺材盖,来找她麻烦。不过她还在府上做小姐时,就协管中馈,历事多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头头有序地吩咐宫女道:明珠,把库房多上几道锁,铺盖也搬去,我今夜在库房门口休息。
    宫女一听,不得了了,钱昭仪竟然亲自去守库房,这还了得?忙劝道:娘娘不必亲自劳顿,守库房这种事,奴婢多安排些人手,轮流值夜就是了。
    钱昭仪摇头:别人我不放心!钱,只有自己守着才踏实。忽然又想到什么,环视屋内:夜明珠收了,改燃白烛;这些chuáng帐被褥枕头,也都换成普通一点的,和其他嫔用的差不多就行。再把我那件腋下开了线的旧袍子,对,就府里带来的那件蜀绣的秋衫,翻出来。
    幸好这些破烂儿没舍得扔,如今做做样子吧,免得谢令鸢回来抢她宝贝,糟蹋了东西。
    钱昭仪心虚难眠,而朱颜殿,此刻也是不得安生。
    掖庭第一美人,丽妃娘娘,只披了一件荷色香纱上襦,额心的芙蓉花钿都贴歪了起身时糙糙摁上去的。
    灯火下,花钿熠熠生辉。宫人把何贵妃赠的八宝琉璃镜送上来,她瞄了一眼,冰肌玉骨若隐若现,聘婷影子也忽明忽昧。
    丽正殿诈尸?可恨,一定是那日重阳宴,本宫取笑了谢修媛两句,让她给记恨在心了。就知道她小肚jī肠,死了也不忘回来找本宫算账呢!
    丽妃对着镜子,扬起尖俏下巴,明媚冶丽的脸庞,因这分恨意,更添了两抹艳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