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瑾迈入门槛儿的左脚,差点被一猛子味道顶回去,他不自禁以手遮着鼻端,屏住了呼吸,再次踏入储秀殿,步伐感到了艰难。
    而他的武修仪,正扶着胸口,泪眼婆娑地凝望着他为何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想来是因思念而明珠双泪垂?
    是了,武修仪得了太后的旨意入宫,而自己一来与太后不睦,偏要冷落着武修仪;再者,武修仪嗓音嘶哑难听,又身娇体弱,他更是想不起来看她了。如今她盼来了自己,十分喜悦吧?
    念及此,萧怀瑾心中油然生了两分愧疚,更为武明玦的泪光浸润,心田柔软了两分:爱妃怎的这样凄楚,叫朕心疼。他伸出手,就要为武修仪擦泪。
    武明玦不动声色避开,他辣得直抓心口,漂亮的凤眼都泛红了,眼泪不住地流淌,看起来十分动qíng。他凑到萧怀瑾面前:臣妾实在是太想念陛下!
    这轻启丹唇间,纯天然的大葱大蒜味,不经任何过滤的,原汁原味地冲入了萧怀瑾的鼻端!
    萧怀瑾眼前一黑。
    在蒜味缭绕中,他看到武修仪拼命抓着对襟上襦,似乎迫不及待要侍寝。她这样热qíng,本是人间美事,奈何这味道,这嗓音,他承受不起
    闻陛下宠幸,妾心甚喜武明玦擦了擦眼泪,胸腔总算是缓过来了,依然热辣辣的:臣妾初次侍寝,还望陛下不要嫌弃臣妾
    说罢,他凑到萧怀瑾耳边,吐气如兰,chuī了一口香风,似是调qíng。
    啊萧怀瑾yù仙yù死地呻吟道。
    不可言说的浓烈气息,从武明玦口中磅礴而出,犹如万千根利刃,瞬间打通了萧怀瑾的任督二脉。
    萧怀瑾仿佛看到了白云苍狗的蓝天,广袤无垠的大地,天地间盛开了白色的大蒜,葱花,在风中冲他徐徐微笑。
    他倒退了两步,而武明玦十分体贴地上前,扶住萧怀瑾,又凑到他的面前:陛下见谅,臣妾嗜吃大蒜,乃是家中习惯。昔日行军打仗时,后方粮糙辎重跟不上,断饷一二日乃是常事。臣妾的父亲便与众军士一道,以大蒜、大葱就着炊饼裹腹。臣妾在府上时,家父便以此叫我们忆苦思甜。
    萧怀瑾本来是有些恼怒的,后妃见皇帝时有口气,怎么也称不上敬。然而武修仪说了这番话,忽然又叫他心qíng复杂,那些不悦也就如枯萎的藤蔓,渐渐缩回去了。
    他心中很是感怀这些戍守边关的忠臣良将,也就点头,拍了拍武修仪的手:怀庆侯家教有方,以此等方式,告诉你们官兵不易,太平不易。也是另辟蹊径。
    是啊武明玦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口气,九曲十八弯,端的是千回百转,叫萧怀瑾的眼前一黑,又开满了花。
    臣妾未入宫时,便常在家吃蒜以格物致知,思索太平之道。武明玦默默想,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皇帝总不好再留下来,找罪受了吧?
    毕竟他自己都快要熏死了啊。
    。
    此qíng可嘉,萧怀瑾尽管十分想拔腿离开,这辈子再也不要踏入储秀殿来但念及武修仪是为了家国天下的一腔赤忱,才被家人养成了嗜吃葱蒜的习惯,他身为人君,怎么好无qíng弃之呢。
    他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两步,坐到了武修仪的榻上,在武明玦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温文一笑:爱妃忧国至此,朕心甚慰,今夜不妨你我促膝,畅叙佳话。
    武明玦心中咯噔一下,他万万没想到,萧怀瑾居然忍住了,没有败兴而归!他现在嘴里好难受,好想喝水啊,怎么办?
    他心中泛起惊涛骇làng,面上却依然顾盼含笑:如此良辰美景时,也该有轻歌曼舞相伴。陛下,上次臣妾为您唱的曲儿,还未唱完呢
    他清了清嗓子,作出凑到萧怀瑾耳边唱歌的架势。
    嗅觉与听觉的双重色诱,不信萧怀瑾受得了!
    。
    谁料,萧怀瑾坐在他的chuáng上,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却还是体恤地点点头:爱妃想唱便唱吧。
    萧怀瑾知道,倘若自己不肯听,武修仪也不会唱的。但他又何必因自己的喜好,去剥夺武修仪唱歌的快乐呢。
    他觉得自己似乎渐渐开明、懂得三思与忍耐了。会权衡利弊地克制自己,也尝试在体恤与恩威中寻找平衡。
    这样一想,他心中大悦,十年前他病倒时,仙去的皇兄曾托梦来看他,叮嘱他要做个好君王,如今,他在终于努力往这条道路上靠拢了。
    。
    见萧怀瑾不但不怵,反而神色明朗,如沐圣光,武明玦又惊呆了。
    萧怀瑾竟然能坚挺如斯?他为何如此执念?
    武明玦心中忐忑难安,看来,萧怀瑾这是笃定主意,今晚要他侍寝了!
    他又不能谎称自己来癸水,前几天癸水牌子刚撤呢。他朝殿外看了一眼,德妃还没有来,他冷汗涔涔而下,一瞬间,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念头。
    把萧怀瑾拍晕!
    一连串缜密的计划,瞬间成型
    假装一不小心,扑倒在萧怀瑾身上,把萧怀瑾的头拍到chuáng柱上虽然这样做,可能要禁足几个月,但也总比发现他是男儿身、落得欺君之罪来得qiáng了。
    武明玦心中笃定了主意,上前走了两步,手藏在袖子中,感到血液飞速流窜。哪怕握着刀枪剑戟,在战场上横扫千军时,掌心也没有这么热过。
    他正要拍晕萧怀瑾,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遥遥的呼喊:陛下
    正要视死如归的萧怀瑾:?
    他怎么听到了德妃的声音?
    武明玦心中一松,手往袖子里收了收,转过头来,便见德妃梨花带雨地飘进了储秀殿,那因就寝而只留了一盏昏昏的灯,映在了她含泪的眼中,黑夜中亮出了一簇,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谢令鸢转瞬间便扑到了萧怀瑾的面前。
    第六十六章
    守在储秀殿外的内卫和值夜公公本应该拦住德妃的,然而宫里规矩,其实也是看人下菜单,少有定数的。
    由于德妃正得圣宠,天子还说要封圣德妃,所以她哭着跑进来时,御前没人敢拦。
    谢令鸢的闯入如一根针,将萧怀瑾心头好不容易积聚的勇气,瞬间扎破了,泄得无影无踪。
    她跑到萧怀瑾面前,发现他是坐在chuáng上的,遂自然流畅地抱住了萧怀瑾的腿:陛下,臣妾做了个噩梦,醒来后心中实在怕得紧,可是举目四望,丽正殿空空dàngdàng,臣妾想念陛下,听说您在储秀殿,就斗胆过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目光偷瞄武明玦,二人不动声色地对视,四目相接中暗通心声
    好险!
    德妃要是再晚来那么片刻,要么萧怀瑾会被拍晕,要么武明玦会被扒光。
    咳萧怀瑾轻咳一声,他总不好提醒德妃,不要坏他的房事儿,这就很尴尬了。
    倒是武明玦,站一旁从善如流地接起话茬:德妃姐姐做了什么噩梦?莫哭,陛下在此,龙威深重,任它魑魅魍魉,都要伏于天威,姐姐不必害怕倒是不妨将梦讲来听听。
    萧怀瑾一点都不想听噩梦,他自己的噩梦已经折磨了他十几年。然而,后妃是君主和世家臣子之间的纽带,并不只是简单的妻妾,他是该有对德妃的关心。闻言便也颔首:
    德妃莫怕,朕与修仪都在此,储秀殿这样敞亮,有什么可怕的。
    陛下有所不知啊谢令鸢擦gān眼泪,被萧怀瑾扶了起来,跪在榻前。如果萧怀瑾不走,她就得想办法赖在储秀殿,唯有硬着头皮,编起了噩梦:这梦,实在荒唐!
    哦?武明玦装出十分感兴趣的模样,跟着一唱一和:是何等荒唐的梦,惹得姐姐心绪纷涌至此,妹妹都有些好奇了呢。有什么梦,能让谢令鸢说出荒唐二字?
    有了武明玦搭梯子,谢令鸢也就破上路,从善如流道:臣妾梦见遥远海外,海雾之后有一岛,自成一国。在那个国家,女子可娶四五个男人,来绵延后嗣。臣妾不知怎的,被发配到了那个岛国,娶了两名男子,一曰翠翠,一曰秀秀
    武明玦眉头动了动。
    萧怀瑾嘴角抽了抽。
    臣妾娶了他们,只是他们迟迟未生子女,备受诘责,臣妾不得不再娶几房男人,绵延后嗣翠翠与秀秀很难过,却必须要识大体,不能善妒,便同意了,臣妾便又娶了花花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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