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露出一副可怕又厌憎的神qíng,张副尉也推心置腹道:是有这个可能啊,我是听闵将军那天跟人说起来,伯爷那边从京城听来的消息,自从陈留王反了,陛下就称病不朝,折子又全送到太后那里了,现在咱们并州要怎么打仗,什么时候拿钱,都是妖后说了算。
    哎呀,哎呀呀,这下算是完了,完喽!让那妖后再折腾一次,咱这晋五世而亡就真应验了,可怜了皇城那位爷,跟着受累不说还挨骂
    砰!
    一声清脆声响,酒壶被掷于墙上,炸得粉碎,碎片残酒溅落,打断了那些人的胡天侃地,循着声音看过来,都怔住了。
    坐得近的那个士兵,被酒水洒了一身,湿了棉衣。他们冬天只有两件棉袄,因为棉絮少,都是一起裹着穿,穿一段时间便将外面那件换到里面穿,如今这棉衣被酒打湿了,晾着都要结冰,也不暖和了。那人便十分着恼:这他妈做什么!
    张副尉看了眼地上的酒,着实心疼,火气也窜了起来。几个人纷纷起身,蹬着萧怀瑾。
    。
    萧怀瑾终于还是听不下去了。
    也许他们什么都不懂,只能是管中窥豹,一叶障目。看到世界的一隅,就理所当然认为那是全部。但他不想因为他们不懂,就放任他们去诋毁,去误解。
    也许这天底下还有很多人抱着这样的误解,永远也解释不完,但至少他在这里听到了,他就不该坐视不理。
    他们骂他是昏君,庸聩无能,他自会生气也会憋闷,却也能忍耐。
    但是他们骂何太后,不知为何,他忍耐不了。
    倘若他不为她辩解,他会觉得负罪压垮了他,让他窒息。他是不能再看到她背负不该背负的委屈了。
    太后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互市也是为了朝廷休养生息,那时候朝廷已经支撑不起战备的耗损了,他顿了顿,不知该怎么向这群底层士兵来解释,他们才能懂:你们不能用妖后还有那种污言秽语来说她。
    沉默了片刻,人群中忽然一声嗤笑。
    这一刻萧怀瑾觉得一阵悲凉。
    他忽然不明白太后隐忍了这些年是为了什么,她值得么?从韦无默告诉他真相那一刻,他就替她彻底迷茫了。
    但在此刻,他只想让他们知道,那些被愚昧蒙蔽了的真相。若不然,就太令人绝望了。
    她已经失去了所有,殚jīng竭虑付出了一生,她不能再背负这不该有的仇视了。民间如果要仇恨,就仇恨他。
    那个被炸了一身酒的老兵心疼酒也心疼棉袄,他老早就看不上柳不辞,这人长得挺有几分秀气,哪怕晒黑留须也掩盖不了的文气,这样的人居然当成了流民帅,入了兵营后居然一下子就当上九品武官,他们这些汉子哪里比不得他?现在他管得倒宽,连他们说什么都要来管了。
    他捏了捏拳头,踩在石台上的脚翘了翘,收回腿往前走了两步:怎么的,就这么叫了,你凭什么管得着我?
    凭你说的都是错的。萧怀瑾直视着他,毫不退缩。
    放屁!你说的算什么!他脸猛地涨红,解开浸了酒的棉袄,扔到一边,其他人见状,这是要打起来,他们一拥而上,围住了萧怀瑾。
    毕竟他们和那老兵更相熟,也都不怎么待见萧怀瑾长得好看又文气的人,一入军中就得了军职,平时还总格格不入,当然不讨人喜欢。也还是有人冷静,拉着那要动手的老兵:算了,酒没了就算了,衣服拿回去烤烤,别打这孙子,指不定他上头有人!
    老子也早看他不顺眼了!小白脸的样,在我面前摔老子的酒,还要管东管西,那人挣开了拉架人的手,骂道:告诉你们,就算他是皇帝,今天我也要揍!
    萧怀瑾大惊,满脑子萦绕着就算他是皇帝,蓦然眼前一黑,他未能躲开,眼眶吃痛,挨了一拳!
    他捂着眼睛倒退几步,这辈子第一次有人敢打他的脸!
    这痛楚如此清晰猛烈,以至他也火大了起来,二话不说,拼上从前蹴鞠的劲头,对着那人全力一脚!
    砰!的一声,那光着膀子的老兵像个沙包袋子一样,重重地飞了出去。他捂着胸口躺在地上,勉qiáng撑起半个身子,怒道:你他妈敢踹我!
    萧怀瑾捂着眼眶:踹你怎么了!就凭我打得赢你,我就不准你那么说她!
    周围的人眼见如此,也一哄而上,帮着那老兵揍不听话的小白脸,混战就此开始。
    萧怀瑾的武学正儿八经是方老将军教出来的,论起单打,这些人都不是对手。奈何他们七八个人群殴他一个,他虽然没被放倒,脸上却又重重挨了几下。
    这些老兵油子们十分看不惯他那张漂亮的脸,因此专门对着脸痛下狠手。
    萧怀瑾在七手八脚中左躲右闪,一记回旋踢放倒一个,又一记横扫腿撂倒一个,一手抓过伸拳打来的人,将人扔到地上;又将另一个人举起,狠狠掼上墙。
    来啊!爬起来打!
    他这一番,天也不觉得冷了,额头也冒汗了。四周的人被他连番撂倒,络绎不绝地响起惨叫声,咿咿啊啊的,高低齐鸣,宛如一场壮烈的合奏。
    还打不打?一脚踹去。
    服不服?一肘子掼倒。
    一炷香之后,城墙头上一片láng藉。
    不打了,你能耐!
    那七八个老兵躺在地上,萧怀瑾也坐在地上,捂着脸龇牙咧嘴。先前那个带头动手的人喘着气道:看不出你长得跟娘们儿一样,还这么能打!
    话里也没有先前骂骂咧咧的气势了。兵营里的人都有慕qiáng心,谁能打就服谁。萧怀瑾一挑多人还有余,这倒让他们服气,看那九品军职也没那么不平衡了。
    萧怀瑾觉得自己的脸此刻一定是五颜六色的,他挨了一拳的眼眶已经肿起来了。他坐在地上,突然神来一句:那张将军还是女的呢,不一样能打?
    他抬出张将军,就没人敢反驳了。
    躺在地上的汉子们齐齐哑声,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也是啊!
    他们打了半天都累瘫了,不想再爬起来。萧怀瑾想起先前的争论,沉默片刻:所以你们方才说错了。女人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也不是垂帘听政就祸害江山。你们是没见过太后,她我听京城的人说,她很厉害的。也许你们见了她,知道她的能耐,就不会这么说她了。
    依然有人不屑道:狗屁的能耐,她能耐,互市差点被人灭了国?
    那张将军被敌人俘虏,活剐于阵前,这代表着她不能打仗么?萧怀瑾冷静地反问一句,众口哑然。
    萧怀瑾的眼睛已经肿成了眯fèng,真正变成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这般láng狈,他依然不忘谆谆教导:张将军是北地英雄,却也因为力竭失误而被俘、被杀。
    但这并不能抹杀她的功绩,也不能否定她的能力。不是吗?这么多年,你们依然敬重她。
    一众肌ròu大汉们瘫在地上,听着他谆谆教导。这样说来,似乎也有道理吧
    于是萧怀瑾从张将军引申到何太后身上,旁征博引、借古喻今、细数起太后在位施的仁政,给众人讲得滔滔不绝,说得嘴都gān了。
    他咽了口口水,不期然的起了谢令鸢,那一刻思路更为清晰,好像德妃附体:所以啊,也许互市是太后失误,但这无关乎她是否身为女子,也不能否定她的政绩,因此而诋毁。
    有人嘟囔道:张将军只有一个,这样的英雄,其他女人怎么能和她比?
    怎的不能?论能力、论胸襟、论气魄我也见过不输于她的人。萧怀瑾坐正了身子,肿着一只眯fèng眼,义正言辞、慷慨激昂:有人曾经告诉过我这天地浩大,而我中原女子之才胆雄识,亦不曾渺小于它!
    他像德妃那样握了握拳,语气铿锵,不容置疑的坚定。
    众大汉震惊脸:=口=
    这柳不辞不但颇能打,还颇能说,难怪能呼噜三四千流民跟着他跑了。
    此人,果真是个人才。
    叮咚一声。
    谢令鸢正迎风赶路,眼前忽然冒出一阵璀璨蓝光。
    一个被她抛之脑后很久的声望任务,蓦然浮现于她的眼前。她怔怔看那转动的星盘,大吃一斤
    【蓝颜祸水】,使皇帝陛下发自肺腑、一诉衷肠,道出三句金口圣言。由于难度极大,因此每得一句圣言,便可得一度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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