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明贞愣怔片刻后,忽然嘴角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掀起来,憋都憋不回去竟然,萧怀瑾没有分辨出, 屠眉是男是女!
    她脸上洋溢起了慈祥的微笑,转头去看屠眉。
    屠眉本来正抖着脚看热闹,一听萧怀瑾那句我不同女人打架,她眉毛一扬就想戏谑几句,武明贞在萧怀瑾的身后飞快朝她使了几个眼色,屠眉想了想, 还是暂且将话憋了回去,施施然道:遵命,大人。
    萧怀瑾是不跟女人打架。但以他的龙眼,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屠眉居然是个女人?毕竟当初,就连经常女扮男装的武明贞,都看走了眼。
    在他眼里,屠眉是找他麻烦的恶霸土匪头子!他当初灰头土脸地逃离羊腚山,多么落魄,多么黯然,多么悲qíng幸好他的后妃们带着煌州府军,将山匪剿灭投降,才没有让这个恶霸继续祸害一方。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他的妃嫔们都能降服一个土匪头子,他身为皇帝,身为她们的夫君,却被屠眉撵着打,岂不是黑历史?午夜梦回之际,简直要呕出一口血。
    有些仇,若不报,无以立足于天地间!
    萧怀瑾,发誓复仇。
    。
    屠眉一听他自己上赶着找揍,兴奋得手心直冒汗。
    她打劫柳不辞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今见柳不辞地位尊贵,那种想要打败他、碾压他的念头,便蠢蠢yù动,无法克制。
    她挑衅道:不过,糙民要是赢了希望大人输得起,别恼羞成怒,要了糙民的命。
    呵,朕既然玩得起,也就输得起。但是劝你,话可不要说得太满。萧怀瑾也撸起了袖子,眼中光芒一闪而过。记仇两个月,今日终于大仇得报。
    武明贞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无,与周遭空气浑然一体,在一旁坐看好戏。想了想,还是应该做做样子,给二人劝架,才显得有妃嫔的样子,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嘭的一声
    门被踢飞,萧怀瑾和屠眉已经打进了院子里!
    一只jī惊吓地拍着翅膀四处跑,院子里锅碗瓢盆四起,堆积的柴火和糙垛跟着飞扬。
    一树枝桠上的落雪,扑簌簌飞舞漫天,院子里两道黑影缠斗,打得难舍难分。
    你来大鹏展翅,我来釜底抽薪;你来乾坤挪移,我来猴子偷桃屠眉招式流氓,萧怀瑾逞蛮斗狠,二人在打架方面,竟然习xing出奇地相似,可谓是臭味相投。
    屠眉一点都不怀疑,假如萧怀瑾是生在市井中,他打起架来只会比她更不择手段!
    二人你一招我一式,整个院子都听得见他们激烈的动静,闻声出来观战,谢令鸢、何贵妃、林昭媛挤在一起,张大嘴僵持而立,早晨扫gān净的院子,又落了一地碎雪和残枝。
    半晌,两个罪魁祸首一个掐着对方脖子,一个拳头抵着对方胸口,气喘吁吁。
    雪下了几天几夜,已经停了,早晨隐隐出了日头,隐约可见二人额头薄汗。
    萧怀瑾把外衫解了扔开,站在院子的雪地里,喘着粗气。方才的搏斗中,他明显地感到自己进步了不仅是体能上,而且是思维和反应上。想来,这漫长的几个月,他频繁经历一次次或大或小的战斗,经验便化作了本能,使反应更为敏捷,面对敌人的攻击时,思绪也更为清晰。
    不过,最终才堪堪打了个平局,甚至屠眉略占上风。萧怀瑾颇有些不服气。
    他没想到这个土匪头子居然这么厉害,打架蛮狠刁钻,可见心xing也十分不择手段,他稍占下风,总有些意难平。可是他早说了他输得起,不能因为屠眉赢了他而生气,于是也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你打得很好。平息了一会儿,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他喜欢这样你死我活的贴身搏斗,仿佛将这段时日心头的积郁、焦虑、惶急都尽qíng发泄了一通。哪怕疼痛,他喜欢在这种激烈的战斗中,感受到自己的进益。
    他笑得让屠眉一怔,冬雪后初晴的阳光照耀,他额头沁汗冒着热气,因打架还有些láng狈的样子,却并不见恼羞成怒。
    这脾气比何韵致那个石头jīng好太多了,简直难以想象是个贵族阶层的人。
    这样想想,其实她一路跟随的这些人,无论男女,都各有其好的xingqíng,也是能jiāo个朋友的。屠眉忽然心qíng不错,她chuī了声跑调的口哨,道:你也不赖嘛,能和我打个平手的人,从我九岁后就没有了。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武明贞还勉qiáng赢了她。
    武明贞一直好整以暇地旁观,正要想方设法、不动声色地揭穿屠眉的女儿身,准备看皇帝异彩纷呈的脸,忽然萧怀瑾站定了,问屠眉:你想不想建功立业?
    他问屠眉,想不想建功立业。
    但什么保家卫国,屠眉没有那么高尚的qíngcao,她对家国大义没兴趣。萧怀瑾给出甜枣,她只是问:建功立业,我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做人上人。这一点,萧怀瑾无比笃定。若跟着他堂堂天子,都混不上口富贵饭,那别人就更没机会了。
    你可以掌有更大的权力,比你那群乌合之众的山匪qiáng得多;可以受到人们的尊敬,而不是因你拦路抢劫而唾骂。当然,我给你画一张大饼,最多也只能告诉你,它是什么味道。至于人上人是什么滋味,你要自己去尝了,才知道甜头。
    萧怀瑾和流民打了半年的jiāo道,他很透彻这些人的心思。
    做人上人,这很是诱惑。
    屠眉心动着,她一早就知道,武明贞有让她从军的心思,但武明贞没有定夺的权力。没想到今天,萧怀瑾拍板做主,直接给了她机会。她也很gān脆道:你们能信任我?
    所以,这一次,给你个宣誓忠心的机会。萧怀瑾指了指她:高阙塞,朕亲自出兵,你跟着来,列阵冲锋。
    至于她能不能被器重、能不能宣示才能、能不能凭本事闯出自己的天地,就看这一役了。这是个绝对公平的机会,他给得起,只看她能否要得起。
    乐意之至!屠眉一字一顿道。
    萧怀瑾直接定了高阙塞一战的前锋。而武明贞已经呆了,再没有看他笑话的心qíng。一旁谢令鸢也错愕万分,EXO?你们一个流民帅加一个土匪头子,组成杀马特huáng金搭档,这样真的好吗?
    陛下真的要亲自上阵?无论是何贵妃,还是谢德妃,脸都蒙上了一层前途未卜的深深忧虑,无比灰败。
    萧怀瑾点点头,没有给她们反对的空间:此战乃扭转战局之关键,利害重大,朕不敢掉以轻心。
    况且,他也想看看,比起一个多月前,那场充满着遗憾的流民军偷袭他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朔方城的攻守,陛下要如何定夺?武明贞虽然失望,却迅速恢复了冷静,考虑起最现实的问题:您的行踪已被拓跋乌知晓,这才致使朔方城连番遭遇几次进攻。接下来的时日里,西魏人定会反复来袭,陛下可有决断?
    萧怀瑾方才打架的汗已经gān了,他捡起外衫披上,示意去屋子里讨论,并让陆岩把守住院子。
    朕昨夜已询问过并州军衙的意见,安定伯举荐了姚谦这个人。朕阅看了他的卷宗,此人xing稳,不宜远途跋涉作战,守城却是足够了。
    任用将领不一定非要熟用兵诡计谋,关键是合适就好。守城毕竟是比攻城代价小得多,只要将领排布得当,安抚住军心民心,一座城池,守个把月不算难事。
    萧怀瑾往屋子里边走边道:所以稍后,行台来拟书,任命朔方左军都尉姚谦为护乌丸校尉,务必严守朔方城。
    何贵妃跟着进门,行礼道:臣妾遵旨。
    萧怀瑾转身,忽然话口又转:另,授命何韵致、谢令鸢、武明贞为参军,监运辎重、协理战事。倘若姚谦有任何不臣之心,或行事大错,你们可以去问安定伯,若安定伯也觉得他不妥,你三人便可自行处置行台大印在你们手里,怎么下文书不必朕再教吧?
    他嘴角噙笑,眼神落在她们身上,变得柔和。何贵妃闻言脚步一顿,未想到,皇帝居然给了她们这样重的权限。
    虽然没有直接给予兵权,却是给了更大的信任不仅是可以处置朔方左军都尉,更是信任她们的判断如果她们认为姚谦有问题,同时安定伯也觉得不妥当,她们便可以做主,收回对姚谦的任用,甚至亲自任职守城!
    皇帝虽然不便明说,却给了她们这样的暗示。为什么,他这样做?
    尽管意外,武明贞原本因不能出战而失落,此刻心间忽的一亮。
    她本以为皇帝嫌弃她们是女子,其实不是的。只是有些仗,萧怀瑾想亲自去结束它。但他仍不忘做出这样的安排,让她们知道,他是愿意信任并重用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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