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怎么着,这是打算成仙了?”江迎步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笑呵呵地开口,似乎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听到他的声音,林洪睁开了眼睛,苍老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个笑容,说道:“大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有什么事儿,您派人吩咐一声不就得了。”
    “老朋友要走了,我总得过来送一程,你说对不对?”江迎步‘呵呵’笑着。
    “嗯,是应该,不过我这种老朋友,还是少一点儿的好,免得梁州不得安宁。”
    “是啊,”江迎步靠在墙边,脸上有些遗憾,说道:“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做,咱们俩认识也有几十年了吧?我记得你当年娶媳妇,还是我陪你迎亲的,林如许那小子的满月酒,我也是坐在你家喝的,怎么就到了今儿这一步?”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大人,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为什么梁州这样一个安生地方,自己人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二十岁的时候啊,我坚信跟着你,咱们能打下一片天来,三十岁的时候呢,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天下现在就像一块薄薄的冰,一碰就碎,可是谁第一个下手,就会被这块冰刺伤。”
    “四十岁了,我也在白旗军呆了二十几年,出去了几次,我深深觉得,我们白旗军,就算是对上青钢军,虎贲卫,也都有一战之力,大概除了黑甲我们不是对手,别的都可以一战,所以我当时跟你说过,我们要开拓了,不能再等着别人赶上来。”
    “可是你告诉我,梁州现在还不能动。先出头的,肯定会成为天下的攻击目标。”
    “五十岁了,你终于做出一点动静,那就是你儿子和贾登科开始接触了,这时候我才明白,你不是智珠在握,而是早已经没有二十岁的那份儿心气,你在给江彰铺路了。”
    “老子为儿子考虑,这事儿有毛病吗?”江迎步很不理解,皱着眉头问。
    林洪笑了起来:“老子为儿子考虑,天经地义,只有这样,咱们家族才能永保昌盛。”
    “可是啊,江家等到了江彰手里的时候,依然是梁州的主子,是老大,林家到了林如许的时候,可就没有现在的地位了。江彰这孩子也算是我们这些老伙计看着长大的,要说他呢,处处都好,可是啊,他太贪心了。”
    “贪心?”
    “不错,你是梁州的老大,江彰依然如此,可是他啊,已经容不下我们这些能说得上话的人了,林家,王家,邓家,牛家,谁家的子弟能在军中说得上话?”
    “不是我想把儿子送到肃州去,是梁州已经容不下我们了,江彰的心思我懂,没有哪个老大,喜欢有人可以左右自己,他想把所有的权力都自己抓,想让梁州的世家,只留下江家一个,这些年来,寒门子弟都得到了优待,可是我们这些人的孩子,却被拒之门外。”
    “我们都有实权,可是我们的孩子却都在闲散位置上,等我死了呢?林家不就衰败了?”
    “只有徐家,他孩子徐有福还能入得了江彰的眼,那老东西还吹嘘,说自己儿子要比我们的有本事,真是愚蠢,我看得出来,江彰是在分化我们而已,不让世家大族联合跟他对抗。”
    “我能理解,”看到江迎步似乎想说什么,林洪摆了摆手:“把我放在江彰的位置上,我也会如此的,可是没办法,老兄弟,我是林洪啊,我要考虑的,是林家。”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这就是老规矩,你是老大,你儿子也是老大,我们是小弟,可是我们的儿子,连小弟都做不成了,最多就是你儿子用来招揽小弟的机会,拿我们的错误,去给新人扶路。”
    “林如许那孩子跟我说起来的时候,我也是不想的,可是没辙,都到这一步了,谁能停得下来。”
    “江大哥,我都有十几年没这么叫过你了,就叫你最后一次吧,”林洪的眼眶红了红,叹了口气,“以前年轻,我还记得咱们一起喝酒的时候,说起开国时候,陛下下放功臣,勋国公造反,那时候咱们嘲笑人家,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如今我才算是明白。”
    “你既然能理解,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权力交替无可避免,但是要荣享富贵,那是一点儿都不困难。”江迎步扶着墙壁,不顾地上的脏乱,坐了下来,和林洪隔着一道牢门,相对而视。
    “没法子,我是到了这岁数,怎么都无所谓了,难道你还能不给我留个全尸?可是我儿子不愿意,能怎么办?”
    “至于肃州那边的事情,我知道点儿,估计也不重要,你还是去问他吧,”
    “放心,我会问的,你还有什么要求?”江迎步在阿福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我们父子是肯定死了,不过家里其他人,你就给条活路,撵走,要么去乡下,要么去别的州府,也算是帮我最后一个忙。”
    “行,老伙计,一路走好。”江迎步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颤巍巍地离开了,而林洪就坐在那里,目送他离开,突然笑了起来,只是脸上的泪水,顺着皱纹流下。
    江迎步并没有离开牢狱,而是去了另一处,坐在外头的拐角,侧耳倾听。
    里面时不时有一点悲惨的嚎叫,声音却很低,似乎已经被打的很惨了。
    “江彰,你也不怕打死我,别忘了,你想知道的消息还没问出来呢。”
    “呵呵,你放心,我下手有分寸的,不会让你死,而且我还安排了名医,就守在外头,万一出了点事儿,也能把你救活。”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我还能这么得到江彰的重视,真是荣幸之至,不过你妹子上午才打了人,下午你又来,怎么着,晚上你爹来?”林如许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歇斯底里。
    江彰的声音却沉稳异常:“我爹不会来的,他去送你爹了,可惜林叔,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你带害,不过人嘛,就是这样,昨日因,今日果。”
    “这样啊,我看你和江蓝都是只动手,不问话,还以为是你爹他老人家要特意来问我呢。”
    “问你?问你做什么?林如许啊,你不会真以为威武王爷会告诉你什么机密吧?人家有自己肃州那么多弟子不用,还真能重用你啊?你和那些人相比,家世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我们来,只是为妹妹出口气而已,怎么可能真稀罕你嘴里的秘密,第一,不知道是不是你骗我,第二,不知道是不是威武王爷骗你,第三,也可能是你们一起骗人,这还还有点可信度吗?”
    “你呀,还是太年轻了,我跟你说个实话,你会被拉出去,在万人面前斩首,只是为了警示那些和你一样的人,这就是你最大的作用了。咱们小时候也是熟人,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觉得自己现在还有价值,说不准还想威胁我呢,可惜了,你有一点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我是江彰,我爹是江迎步,要是他威武王爷能压得住梁州,还需要这些手段吗?江家可不怕他,他能把我们怎么样?所以啊,我们不需要你的秘密。行了,我也累了,走了,明儿咱们外头见,我给你送最后一程。”
    话说完,江彰不等林如许在后头的嚎叫,直接走了出来,一过拐角,就看见江迎步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老爹,事儿办完了?”
    “嗯,走吧,我要回去给贾登科准备一点儿礼物,算是感谢他。”
    “这倒是应该,我还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有这种气概,不枉翡儿叫他一声世兄。”
    看着江彰的马车走了,江迎步笑呵呵地和身边说道:“阿福,你看这小子怎么样?”
    “公子有您当年的风范,智谋不缺,胆量不缺,更重要的,这股当家做主的气概不缺。”阿福笑得高兴。
    “没错,要做梁州的主子,最重要的,就是有主子的气概,在这片土地上,江家,谁都不怕!”
    ……
    贾登科难得舒坦了一天,可是江翡却和说好的不一样,晚饭时候就见到了,不仅如此,还蹭饭,让贾登科非常不爽。
    “我说妹子,你也算是个伤员,还是被绑架之后,刚刚获救的,你家里就不能看管的紧一点?还让你这么乱跑?而且,你就不能吃了再来?我就这么点儿,说是休养的时候,要注意饮食,还要被人蹭,这谁顶得住?”
    贾登科看着江翡霸占了自己的小米粥不说,还强抢自己的咸菜,对此充满怨念。
    江翡不耐烦地一摆手:“不是后头又给你做去了吗?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小气,真是无奸不商。”
    “说吧,又过来啥事儿?”
    “明儿不是要去江玉楼嘛,我姐姐让我来告诉你,明天就决定合作的事情,但是呢,要把这个合作啊,弄成一个天下皆知的事情,要把它扩大化影响,并且从此之后,江家会和你站在一起,所以需要你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干嘛要弄得这么大?”贾登科一向的原则都是能混就混,闷声发大财,这样让他有点不适应。
    江翡‘哼’了一声,回答:“难道他们还想白占了便宜?既然有这么多人不想让我们合作,眼红我们,那简单,偏就让他们看看,而且我爹已经把我们遇袭的事情说出去了,要让肃州那边也引起大家的注意。”
    “虽然人人都心里有个小九九,可是啊,从此以后,谁还敢跟肃州来往?”
    “而且,这也是对你的帮助,与其让商会里那两位想着还要和你怎么争权夺利,不如彻底打消他们的心思,这一次,你救了我,我爹娘放话了,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是江家永远的朋友。”
    “废话!我要是死了,还能做朋友吗?”贾登科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小米粥,一边埋头苦干,一边吐槽。
    江翡把筷子一丢,“我说你这家伙,不就一碗小米粥嘛,就不能好好说话,对了,前些时候就让你从徐州拿些漫画来,来了没?”
    “来了,就楼上呢,自己拿去。”贾登科没好气地看着江翡窜上楼,招了招手,把薛老大叫了过来。
    “薛老大啊,有这么个主子,像个猴儿一样,你也不容易啊。来,吃点。”
    薛老大点了点头,算是遇到了知心人,说道:“二小姐对我们很好,这一次也是我的疏忽,才让你们遭了罪,我现在已经跟府里的护卫们换班执勤了,而且还有几个高手,是从老爷那里借来的,暗中跟着二小姐,不会再出事了。”
    薛老大也不傻,知道贾登是想问什么,还不是担心江翡的安全,刚才就看他问了,只不过江翡一颗心都在漫画上,根本没顾得上回答而已。
    好不容易才把江翡给撵走,代价是自己的小半箱新漫画,贾登科冲着还在窗户边看着小说的崔星皱皱眉:“怎么你们这些小姑娘,都这么爱看这些,我是真不能理解。”
    “这不很好理解吗?身边都是你这种没啥骨气的,当然想看看书里头的英雄人物,哎,不对啊,贾掌柜,这不都是你写出来的吗?怎么着,你不爱看?”
    “我怎么可能爱看啊,书里头,怎么会有真事,别的不说,那些大侠,每天都在锄强扶弱,他们不吃饭吗?不赚钱吗?这些东西有什么值得研究的,我写书,就是为了挣钱,要是有别的东西来钱更快,谁还稀罕啊?”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懒得理你。”崔星鄙夷地看了贾登科一眼,重新把书端了起来。
    “先等等,我还想找你聊聊呢。”
    “聊什么?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国家大事你不懂,武林江湖你不懂,谈情说爱没必要。”崔星的眼睛从书上面露出来。
    贾登科耸耸肩,“谁聊这些了,我是问你啊,最近在梁州,有什么收获吗?我看你都好几天没出去转悠了,就上次我被抓的那天,你出去了一趟,难道已经有足够的货了?”
    “当然有了,那天你们被抓的时候,我跟了江彰一整天。”
    “跟着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