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贾登科就收到了宁彬的回信。
    六月二十,宁彬将会到达秋阳山一侧,和贾登科会晤。
    “啧啧,还真是小心啊,都不愿意进阳城来,这是生怕我在阳城下手啊,宁彬也不想想,我要是在阳城动手,那岂不是给自己找事儿?”贾登科摇了摇手里的信,有些好笑。
    宁彬和自己想象中不同,看上去每次做事儿都是他在挑头,没想到是个这么胆小的人。
    老三跟着贾登科,站在院子里瞧雨,闻言回答:“大人,宁彬这次来,带了一万军,都在秋阳山另一头的御城,前军已经到了,咱们这次还真是像隔山相望,要不是大家都比较克制,军队不多,恐怕别人都会觉得是要开战呢。”
    “怎么会,我一向热爱和平,对了,石传杰什么时候到?”
    “应该就是这两天了,咱们可以在见宁彬之前,就先等到石传杰,不过据说雷显已经有日子没在宛州露脸了,虽然说是还在宛州,不过大家都在猜测,他是已经离开了,就是不知道他的下一步是打算去哪里。”
    “雷显啊,”贾登科想了想,慢慢说着:“大概是已经离开了,这家伙顾布迷阵,就是想让人不敢确定他的位置。”
    “可是他这么干,不就让雷修明的信失去价值了吗?本来是有那封信在,所以没有人敢动他,不管雷显到了哪个州,都没有人敢让他出事,要是他人都不知道在哪里,那就算被刺客给杀了,也不用担责任啊。”
    老三很不理解,既然有雷修明在后头为他压阵,这个雷显究竟在想什么。
    贾登科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雷显这么干,最大的目的应该是要掩人耳目,就是不知道,他有什么秘密。说不定等石传杰回来,能给我们一个答案。”
    第二天一早,石传杰就出现在贾登科面前了,多日不见,风尘仆仆,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就直接到了贾登科的住处。
    “快去,给小王爷弄点水来洗洗脸,把咱们的罐头,还有点心拿过来,中午来一条羊腿,慰劳一下我们的大功臣。”
    贾登科笑着拿起掸子,一边给石传杰拍打着身上的灰,一边吩咐着,很快小院子就忙成一团。
    “嗯,虽然消瘦了不少,可是看上去确实不错,精神多了。”贾登科说道。
    石传杰笑得开心,把袍子丢在一边,一边洗脸,一边回答:“大人,真的是好久不见了,虽然在宛州也就大半年,可是我度日如年啊。”
    “理解,你这次劳苦功高,宛州那边,一个亲朋好友都没,一切都是靠自己,肯定没少受苦。”
    贾登科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让石传杰眼泪汪汪。
    “大人,你是不知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我在宛州,太后都不会小瞧我,偏偏那些皇族大臣们,一个个斜着眼睛看人,去了几次那什么宴会,我就再也不想参加了,难怪锦朝如今势弱至此,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对了,大人,我父亲还好吗?只能从信里知道他老人家的消息,我实在很担心,”石传杰抱怨了一句之后,马上就问道。
    贾登科笑着回答:“放心吧,雍王爷身子骨康健,尤其是知道你回来,心情也好得很,我来之前,还让我给你带了家里的茶,说是你从小就只喜欢家里特制的茶水,估计在宛州带的那点,早就喝完了。”
    “别说,我就想着这点儿呢,”石传杰爽朗地笑着,贾登科一边让人泡茶,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石传杰这次出去,确实有些变化,人变得更加开朗不说,举手投足之间,也有了一丝气质,和以前那种公子哥形象不同,很有一股决断者的魄力。
    “说说在宛州的事情。”坐下之后,贾登科开口问道。
    石传杰也正色起来,回答:“大人,您的判断没毛病,太后这边,确实受到朝臣们,还有宣威公两方的压力,这才会一直没法子当家做主,她背后有皇族,还有肃州的威武王爷,这才能坐住这个位置,陛下年少,如今才只有五岁,要不是威武王爷的话,恐怕现在江山都要易主了。”
    “我在宛州的时候,朱公和鹤公也没少接触,他们都很想要徐州这个势力的帮扶,不过我只是随便应付,如果这两位能同心共力的话,他们门生遍天下,很容易就能影响到朝廷的走向,可是这两人却一直面和心不和,就像咱们徐州的商会,也是因为这样,宣威公才能趁机坐大。”
    “太后在我们受到威胁的时候,确实顶足了压力,帮我们抗下了朝廷那边的意见,不过这次我回来,太后也提了要求。”
    “嗯,你说说看。”贾登科点了点头。
    “太后要我转告你,幽州鞭长莫及,一向不服从朝廷的调令,甚至多次在背地里和宣威公勾结,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徐州能够给足压力,让幽州的青钢军安分守己。”
    “还有,关于梁州的事情,太后的意思是如今梁州处于两不相帮的状态,如果能有江家的人入朝觐见天子,陛下想必会很高兴。她可以为江家作保,从此梁州同样和陛下站在一起。”
    “啧啧,太后虽然是个女流之辈,却有些本事啊,这一招远交近攻,用的比我熟练,这样一来,整个锦朝的南疆,就都是她这一头了。”
    贾登科笑了笑,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而是继续问道:“那你在宛州,能确定云州,灵州的情况吗?”
    “灵州应该是和宣威公一头的,虎将军这几年动作有点儿多,而且他上次和宁彬一起对付我们,也是宣威公在中间搭线的。我还知道鹤公,朱公他们这里,和虎将军有联系过,可是被拒绝了。”
    “至于云州,很难说,这次我在宛州见到了雷显,倒是挺好说话的,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看上去是目前雷修明大将军对中原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所以要他来见识一下,我感觉吧,好像是雷将军想要从天下八州里,选择一个盟友。”
    贾登科长出一口气,眯了眯眼,“所以,现在你也不能确定,雷显下一站是要去哪里?”
    “我有邀请他来徐州做客,毕竟算是有点儿交情,可是他没有答应,也没拒绝,在宛州的时候,基本上所有地方都有邀请他,不过宁州的人很敷衍,我能看出来,大家应该都可以,宁彬这些年和北方不和,看来是真的,他也不是很想雷显去宁州。”
    “宁彬这个不定时炸弹,本来我是想找个机会除掉他的,可是眼下还不能了,只要他顶在前头,雷修明就没法子深入中原,否则的话,换个没骨头的上去,云州可就无人防御了。”贾登科有些苦恼,这样一来,自己的计划只怕是又要搁浅了。
    本来这次来秋阳山,贾登科是做好了准备,会有刺客对自己下手,至于是宁州,灵州,都无所谓,甚至自己可以自导自演一出戏,只需要告诉世人,有人对我徐州守备下手,然后来一出栽赃陷害就好了,把锅盖在宁彬的头上。
    可是现在徐州恐怕需要对宁州不能动手了,既然如此,那就把锅扣在虎将军头上?
    这边两人聊了会儿,热气腾腾的羊腿已经端了上来,贾登科伸了个懒腰,说道:“先吃,吃饱了去休息一会儿,明儿就准备回家,你爹想你了,青城的姑娘们也很久没见到文质彬彬的小王爷了。”
    “哈哈哈,我还真是想念青城,住了多少年的地方,当时不觉得,离开了之后,才发现什么是思乡。”
    酒足饭饱之后,石传杰明显放松了很多,打了声招呼就回房间去睡了,而贾登科则坐在小院子里,午后的风从树荫下穿插而来。
    手里宁彬的信已经翻看了两次,话很少,笔法苍劲有力,每一笔看上去都想刀刻斧劈一样,然而这样的笔力,写出来的字却丝毫没有豪放飘逸的滋味,反而有一种刻意的标准。
    要说宁彬为了给贾登科写信而故意这样做,那未免自视过高,贾登科还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就是说宁彬这个人,明明心里气吞山河,手段也狠辣非常,却刻意到一种连他自己恐怕都成为习惯的小心谨慎。
    宁彬已经给贾登科来了信,明日正午,秋阳山下,美酒佳肴,共谋一醉。
    “大人,明儿跟着咱们的高手我已经安排好了,都是苍云寨的老兄弟,绝对不会出问题,另外大胡会带兵在后头压阵,如果有动静的话,会马上来支援我们。”
    老三从外头走出来,抱了抱拳,脸色也很严肃,这两天,随着宁彬的军队缓缓而来,整个徐州北边界已经进入了戒严状态,阳城更是如此,天气炎热,云层却压得很重,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而作为主角之一的贾登科,如果出了问题,那将会成为整个徐州的大灾难。
    刘湘君给这些护卫们的安排,只有一句话,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来保护贾登科。
    “老三啊,把咱们的那些火药都准备好,也带上,藏起来,秋阳山附近的居民都安置妥当了吗?”
    “都安排好了,大人,您放心,现在就一个问题了,您要是和宁彬打猎的话,可千万别离开我的视线。”
    老三还是有些担心,山上毕竟很大,为了表示友好,双方也不会带很多人,要是在这个地方宁彬要动手的话,恐怕会很难办。
    “放心吧,宁彬是不敢动手的,不过我们也要试着利用一下这个机会,他不动,我们可以动。”
    贾登科眨眨眼,笑得开心。
    从第二天一大早开始,秋阳山就迎来了它漫长岁月中最隆重的一天,秋阳山地处在宁州,灵州,徐州边界处的山麓边缘,已经和灵州有些距离,而它的两侧上山口,各自是宁州和徐州。
    秋阳山附近的居民,早已经被各自安置在其他地方了,从上午两方军队入场,青色的徐州旗帜和深蓝色的宁州旗帜在风中飘扬,就像是围成了一个圈子,把秋阳山包围了起来。
    而在山的另一侧,和山麓的连接处,也有双方的军人各自搭起来几个台子,瞭望台和驻扎处都有人人驻守。
    在秋阳山的山脚下,一个临时的地域被空了出来,四周都相对开阔,中间一个简易的台子已经搭建好了,摆放了一些瓜果,气氛相当凝重,双方的军人们各自站在一侧,默不作声,只有天空中偶尔的几声鸟叫响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炎热的夏季伴随着骄阳似火,空气里也仿佛带上了火药味。
    “徐州贾大人到!”外头一个声音响起,一队骑兵入场,虽然人数不多,却都是目光凝重,神色严肃。
    骑兵们一字排开,中间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贾登科就坐在上头,敞篷马车这种东西还是第一次这么出现在宁州人面前,顿时就吸引起来大家的兴趣。
    不过宁州的军人们并没有忘了自己的职责,除了目光,没有其他的表示,只不过看着年纪轻轻的贾登科,还是有不少好奇的打量。
    一个看上去乐呵呵的年轻人,就这么坐在一辆从没见过的马车上,出现在这个地方,宁州对于贾登科的认识,又一次刷新了。
    还没等贾登科下马车,另一头一个声音响起:“宁州宁大人到!”
    贾登科一步走下马车,站在车前垂手等着看,和自己不同,宁彬就在骑兵之中,只不过没有穿铠甲,只是一件素色的长袍,背后还背着弓箭,腰间系着长剑。
    宁彬是个中年人,短短的胡子就在下巴上吊着,身形虽然瘦却并不虚弱,反而有一种孔武有力的感觉。
    ‘密度很大啊,’贾登科心里笑了一声,走上前去。
    “宁大人,久仰久仰,贾登科有礼了。”拱拱手,贾登科主动往前走着,在他身后几步的位置,老三紧紧相随。
    宁彬跃下马来,看了贾登科一眼,笑了起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说着话,宁彬也行了个礼,把佩剑摘了下来,和弓箭一起丢给了身边的亲卫。
    两人并肩而行,走上台子,分开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