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江森一行人在四季药业总部大楼的会议室里见到四季药业的第二代中流砥柱、四季药业创始人的独子、四季药业现任副董事长,也就是季伯常和季仲平的老爸季世雄时,季仲平已经连人影都没了。也不知道是躲到哪儿哭去了,还是真去医院看心理医生了。
    倒是季伯常这货,又被季世雄带了过来。
    事关家族利益,季伯常见到江森同样没什么好脸色,丝毫不顾三年前江森和他同用过一张医院饭卡的深厚情谊,张嘴就骂:“我特么当年就不该给你治脸,应该让你整张脸发炎烂掉,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今天这个世界上,就能少一个道貌岸然、见钱眼开的王八蛋。”
    “唉,所以这就是命啊。”江森云淡风轻,唾面自干,“你看我,现在皮肤多好?水嫩光滑,白净透亮,吹弹可破,广受未成年少女、中青年妇女和中老年阿婆的喜欢,要不然你家祛痘灵怎么能卖得这么好?”不仅很是坦然地接受了季伯常的咒骂,还打蛇随棍上,无比从容地回头逼逼,“我要是那么早就死了,你家这两年,那不就得少赚好几个亿吗?我听说你家这摊子生意,这两年还是全靠祛痘灵的利润维持的吧?要不我看,咱们干脆就和解得了,合则两利,斗则两伤,再说我要得又不多……”
    “你这特么叫不多?”季伯常重重拍桌。
    季世雄眉头一皱,一言不发地给季伯常一个“你装个毛线”的眼神,季伯常自家事自己知,他连弟弟季仲平都斗不过,今天不过是跟着老爹过来,狐假虎威的,立马收起了气势汹汹的状态。季世雄则心里轻轻一叹,继续默默看着江森。
    这个长得像花瓶一样精致,却屡屡总能震惊世人的年轻人,战斗力绝不一般呐。
    申医二二实验室的事情,最近几天,早已经传遍申城的工商界顶层圈子,不论是搞制造业还是搞金融的,数不清的大佬都在私底下,隔空对江森表达了后生可畏的称赞。
    这可是建国以来,第一次有本科生在沪旦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连二当家都出席了……
    那可是申城的二当家!
    那将来可是要……
    不能细说了,为尊者讳,懂的自然懂。
    季世雄以示尊重的打住了某些念头,不过东瓯市那边的项目,还是可以想想的。自打六个月前,江森开始让人给他们四季药业发律师函开始,季世雄就一直暗地里关注着东瓯市的情况。根据那边知情人的反馈,江森牵头的那个黄芪项目,在开春之后,上游工作已经全面铺开。
    从发回来的图片看,现场大量的工程机械,几乎每天都在破坏环境。成片的亚热带原始森林被推平,山头被炸开,山间的小溪、池塘化作乌有。
    季世雄不是没使用过下作的手段,给曲江省、东瓯市和瓯顺县的环保部门,都发过实名或者匿名的举报信,也在网络上寻求过舆论的帮助,但是种种这些举动,最终全都石沉大海。甚至有实名举报的人,收到了东瓯市方面的警告。毫无疑问,这其中牵扯到的利益集团之大,已经远远超出了四季药业可以去掂量的程度。
    某些时候,季世雄甚至真的感觉自己是在为国家环境事业做贡献。
    只可惜碰上了江森这群官商勾结的败类。
    尤其最近随着瓯顺县那边的项目进度越来越快,逐渐逐渐的,他都快精神分裂了,经常会非常真心地认为,自己才是受害者,二二制药才是人民的敌人。
    要不是某天他忽然生出个念头,想从内部攻破二二制药的堡垒,煽动十里沟村的村民起来闹事,他简直真的要陷入自己编织的那套逻辑里去。
    我是为了保护环境!
    我是为了保护环境!
    我是为了保护环境!
    虽然十里沟村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我就是要保护环境!
    二二制药就是该死!
    最后,还是十里沟村那边的反应,把他拉回了现实。
    煽动村民的行动,最终没能实现……
    没办法,十里沟村那边实在是太滴水不漏。
    他们村子里有个常驻的副乡长叫吴晨,反侦察和反策反能力强得令人发指,四季药业派过去的人,不是没两天就被请去村警务室喝茶,就是被吴晨拉进村委会小楼里严刑逼供,根本撑不过48小时。还有现场工地那边,居然特么的有一群古惑仔当监工。领头的叫周扬,草泥马香蕉菠萝蜜的居然有香江双红花棍背景,然后带了群小弟,叫萌萌、浩南和山鸡,场面比电影还电影,季世雄当时拿到报告后,真心认为是东瓯市那边的人在耍他。
    然而没想到的是,那居然是真的!
    季世雄没办法,从最一线无法突破,又只能转头寻求在二二制药的管理层里想招。
    不料二二制药的管理层情况,更加让他抓狂。
    深入地查了几天后,季世雄简直都都绝望了。
    二二制药的总经理刁芝灵,是吴晨的媳妇儿,这没什么。但二二制药的副总梁玉珠,却是实打实地出身东瓯市知名高利贷世家,并从事东瓯市强拆事业多年,还和境外不少不正经金融机构有密切来往。再再然后,他们的股东之一马定国,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头,但最近却老牛吃嫩草,娶了个女人叫张楠。而张楠的前夫,就是境外不正经金融机构本构……
    另外加上瓯顺县、青民乡、十里沟村三级集体机构股东,以及刚刚加入进去的沪旦,就这阵容,这结构,季世雄拿着那份名单,整个人内心都是颤抖的。
    “呼……”想到这里,季世雄倒也就不怪自己的两个儿子不争气了。
    且不说江森身后,国家队和曲江省宣传口的两个倚仗,光是他目前控股的二二制药本身,实力就已经足够深不可测。
    难怪前几天,本市二当家突然心血来潮去给实验室的揭牌仪式露个脸。
    像江森这样的年轻人,不去看一眼,真的很难让人放心啊。
    季世雄盯着江森,越想越觉得这关不好过。
    可又实在舍不得,把三代人乃至四代人的家业,拱让交到外人手里。
    四季药业,是纯粹的家族企业。
    几十年来股东变来变去,但始终都是姓季,从未有外人介入过。
    可江森一开口,就要20%的股份!
    野蛮人!东瓯市那个百越之地,蛮夷!简直是蛮夷!
    季世雄越看江森,眼里的怒火越炽盛。
    江森和季伯常停止斗嘴后,会议室里寂静无声,大战的气氛却越来越重。
    整个屋子里,只有跟季世雄一起来的四季药业的首席法务,缓慢翻动文件的声音。坐在江森身后的叶培和方堂静,双双被这声音搞得有点尿急。
    妈的,太紧张了。
    表面上看只是江森和四季药业的斗争,但事实上呢,却已经牵扯进了沪旦、东瓯市政府、耐阔和田管中心,这么想来,到底是江森头铁,还是四季药业头铁,还真的不好说。
    不是猛龙不过江……
    叶培不由得想起刚才进门时,江森对秦芳月说的那句话。
    可那条过江龙,不见得是大钩子公司吧?
    我家江总,才是那条过江猛龙!
    “季总……”
    四季药业的法务,这时终于翻完秦芳月让人带来的文件,转头对季世雄小声耳语。季世雄一边听一边点头,等法务说完,便开口道:“开始吧。”
    等了半天的秦芳月,还算沉得住气,笑了笑,问道:“季总怎么看?”
    季世雄没说话。
    四季药业的法务替他回答道:“秦总,我们认为,贵司的要求,非常不合理。”
    秦芳月道:“您请说。”
    四季药业的法务,抓着文件,扬了扬,“贵公司和你们的代言人,在去年十二月签署的协议,是一份对赌协议。也就是说,只有当你们的代言人,完成和你们的所有对赌目标或者说任务后,他的合约,才能价值每年四千万美元。
    但目前,你们的品牌代言人连比赛都还没参加,就更谈不上完成任务,所以按照你们的合约,他这份合同,最多只值每年一百万美元。按今天的汇率,也就是折合人民币,不到七百万。
    因此鉴于这个数额,就贵公司要求我们赔偿自去年十二月之后,四季药业使用江森肖像的费用,我们基于市场原则和我国法律规定,是愿意赔偿甚至做出进一步补偿的。不过这笔钱,必须按照你们自己所规定的条件来。每年七百万,一个季度,就是一百七十五万。
    但我们承认自己这边有过错在先,所以愿意多加二十五万,凑个两百万整数,以表示我们的歉意。如果贵公司觉得这个赔偿可以接受,我们今天就可以把和解协议签了。”
    四季药业的法务说完,目光坚定地看着秦芳月。
    可秦芳月还没吭声,江森却先抢答了,“我不接受。”
    季伯常直接喷回去,“妈的又没问你!”
    江森道:“没问我我也不接受。”
    这坚持不要脸的样子,让整个会议室,再次陷入了安静。
    过了几秒,季世雄瞥了江森一眼,对秦芳月道:“秦总,您怎么看?”
    秦芳月看看江森。
    江森直接摇头。
    秦芳月这才对季世雄道:“四千万美元的合同,变成一百万美元,跟我们预期的目标相差太大。这个事,我今天做不了主,我需要上报公司,再做决定。”
    季世雄见两个人不做掩饰的小动作,不由笑道:“耐阔现在,需要为合作的代言人,服务到这种程度吗?”
    秦芳月笑道:“对一般的合作者,当然是不必的,但是江森不一样。他现在是我们第一优先级的品牌代言人,大中华区范围内,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证他的利益。”
    “所以秦总的意思就是……”江森接道,“如果你们今天愿意跟我和解,耐阔可以马上停止对你们侵权行为的控诉,这件事只要我点头就行。
    但季总要是坚持不和解,耐阔也可以继续以他们的名义为我发声,就算我本人不发出任何声音,四季药业照样要为这件事,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江总,你这样威胁我们季总,我可以告你敲诈的。”四季药业的法务对江森发出警告。
    好久没刷存在感的方堂静,憋着尿急,立马回应:“少给我恶人先告状!是你们先盗用我们江总的照片,用于非法牟利的商业行为,江总只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报酬!”
    “拿走几个亿的报酬吗?”季世雄有点气急了,怒道,“一张照片,换我家几代人积攒下的资产,这不是敲诈是什么!”
    江森啪一拍桌,“那你还价啊!你特么会不会谈生意!”
    “操!还尼玛!”季伯常也跟着跳起来,“你特么好大的脸,张嘴就要股份要生产线!喂不熟的小瘪三!要么两百万拿走滚蛋!要么一毛钱都没有!”
    “诶诶!你骂谁?”叶培倒是不想说话的,但是见大家都站起来了,他不能觉得不能掉队。
    两边的人,互相指着对方鼻子吵成一团。
    季世雄大喊:“操!老子不用了!今天就把广告扯下来!”
    “晚了!”江森针锋相对,“你特么卖都卖了几千万支了,现在说撤了?你是在侮辱中国法律还是在侮辱法院?你要是现在撤,老子就等奥运会过完再让耐克上诉!到时候老子一块金牌兑换你家一条命,一堆金牌要你们全家满门一户口本不留!一千万美元外加我过去两年的额外经济和精神损失费,你看看到时候还没有没有银行敢给你家放贷!”
    “江森!我日你姥姥!”季伯常都疯了,随手抄起桌上一个烟灰缸。
    两个兵哥哥立马饿虎扑食冲上去,把季伯常连人带烟灰缸,全都摁在了桌板上。
    “你们干嘛?”季世雄大声尖叫。
    会议室外,一大群四季药业的职工哗啦啦冲进来。
    “打起来了!”
    “杀人啦!江森杀人啦!国家队运动员……”
    “报警!报警啊!快打幺幺零!”
    现场乱成一团。
    江森和季世雄瞪眼对视,留下一句,“季总,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只有两天!”
    两个兵哥哥放开季伯常,为江森拨开人群。
    在四季药业职工们充满愤恨的目光下,江森像所有电视剧里的王八蛋一样,带着讼棍、小弟和保镖,身后跟着洋人的代言人,招摇离去。
    但并没有什么装逼的快感,他自己心里,也挺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