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要罚女神什么?”这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蒋宁硕就凑过来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着凉至。

    陆靳北没说话,而是盯着凉至的脸,似笑非笑:“女神似乎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凉至咬咬唇。

    好吧,她的确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只是觉得,她要接受惩罚没错。

    “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凉至尴尬了,从小到大,她犯错后不怕别的,就怕苏笑问她: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如果她说不出来,她就得一直想一直想,不然这事情就没完,她吃不了饭,苏笑也陪着她不吃饭,她睡不了觉,苏笑也陪着她不睡觉。

    这种惩罚模式,凉至觉得糟糕透了。

    见凉至沉默,陆靳北就知道她八成是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忽然就想到周晚笙,那丫头也是这样,每次认错认得倒是挺积极,却不知道自己认的是什么错,他问起,她还特别理直气壮地说:不知者无罪。

    他总会回她四个字:强词夺理。又或者是:歪曲其词。

    这时候能想到这些,陆靳北也是挺佩服自己的,天大地大,他还逃不过一个周晚笙吗?

    收回了思绪,陆靳北对凉至说:“好好想,想明白了自己领罚。”话毕,还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少一点套路。”

    “……”

    *

    另一边,夜廷深第七次从电话那边听到了忙音,眉头不由得拧紧,心里也有了隐隐的担忧。

    苏笑和夏漠寒和好之后,凉至的家里更多时候是空无一人。他站在楼下看了一眼一片漆黑的窗,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又一次拨打了凉至的电话。

    仍旧传来了忙音。

    j市还不及上海的三分之一大,要找到一个人,很难吗?应该是不难的,除非她有意让他找不到。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他赶紧接通了看,眼底不由得浮现了失望之色。

    那边传来了夜奶奶的声音,问他:“老三啊,元旦回家呗?把款丫头也带过来吧,人多,热闹。”

    他看了一下时间,九点多了,很晚了。老人家睡得向来很早,今天怕是因为圣诞节却孤身一人留在家里,看着电视里四处都是热闹非凡的景象,心里有落差,睡不着,便打了这个电话来问候一下。

    沉思了片刻,夜廷深答应:“好,元旦我带她过来陪您。”

    闻言,老太太在那边一阵阵欢喜。

    夜廷深听得心里有几分酸,忍不住多说了句:“奶奶,元旦让家里的下人厨师都回家过节吧,款款会做饭。”

    “真的?款丫头手艺怎么样?”

    “她的手艺很不错,奶奶您会喜欢的。”说及,夜廷深眼里已是柔和一片。

    挂上电话之后,夜廷深轻叹了一口气。夜风吹得他有些发冷,胃部竟又开始隐隐作痛。

    今天为了能早一点完成项目和策划来j市陪她过圣诞,夜廷深从中午开始便没有进食了,哪怕这样,他还是忙碌到了七点多,生怕时间太晚了会来不及,他晚饭也顾不上吃就开着车往这边跑。

    可是,他来了,她又在哪里呢?

    生怕她遇到什么危险,夜廷深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拨了一个号码,说:“凌天,帮我一个忙。”

    *

    寻找酒吧。

    在接受惩罚之前,凉至还特地喝了点掺入了酒精的鸡尾酒壮胆。最后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之后,她拍了拍自己绯热的脸颊,给自己加油鼓劲,一边又向门口看去。

    微抿着唇,她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她不确信周晚笙今晚是否真的会来。

    “女神,什么时候这么磨叽了?”

    蒋宁硕又跑过来说着风凉话,连带着好几个人都过来凑热闹,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凉至头有些疼。

    不就是告个白吗?这话还是陆靳北亲口说的,她脸皮薄,陆靳北就惩罚她当着众多熟人的面对她心中的那个人告白。她心上人在现场是最好,如果她心里没有人,那就假定一个对象告白;如果心上人不在现场,就假装他在现场,完完全全不给她任何找理由的机会。反正一定要发自肺腑地煽动感情,时间至少是十分钟,上不封顶。

    十分钟的告白……

    凉至皮笑肉不笑,咬牙应下来了,心里却想着:陆靳北,你会后悔的!

    深呼吸之后,凉至借着酒劲上来了,往舞池的中央走去,走的过程中还一路回想着与陆靳北从认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生怕自己等会儿说不了十分钟似的。

    然而,站在舞池中央的时候,聚光灯便打在了她的身上,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她看不清人脸,却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的身上,心脏便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双腿有些发软,大脑也一片空白。

    毕竟是惩罚,如果她能轻松应对的话,之前那么多次她也不会想方设法地推脱掉了。

    双手轻轻颤抖着去握麦克风,凉至微微咬紧了双唇。此时此刻她若是说话,声音一定会发颤。

    于是,众人屏息等待,却等来了无尽的沉默。站在最前排的几人看到凉至的唇张开了又合上,好几次欲言又止,不知是灯光的效果还是什么,凉至的脸色有些苍白。

    蒋宁硕双手合在唇边小声地喊道:“女神!加油!”

    凉至脸皮薄,有舞台恐惧症,最害怕的便是当众演讲、致词之类的。每年的迎新会或者是院庆活动,院方很希望凉至能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但凉至全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起初大家以为是性格使然,毕竟凉至喜静,不喜张扬,后来才知道,她是害怕站在舞台上。

    此刻,蒋宁硕站在人群的最前排替凉至加油鼓劲,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之外发生的变故。酒吧里的酒保凑过来随意拉了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便有一个人偷偷地离开了人群。

    陆靳北此刻也在专心致志地看着凉至将会如何应对。这场上不过几十人而已,她如果克服不了恐惧开口发言,毕业典礼上怕是要错过最后致词的机会了。

    “我……”

    凉至有些艰难地启了唇齿,声音从喉咙里挤出,略微沙哑。她有些失措地扫了一眼舞池下的人群,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陆靳北的身上,心脏便失了节奏,无章地跳动着。

    “我……”豁出去了!

    凉至清了清嗓子,眼睛看向了人群上方的某处,声音便渐渐通过麦克风和音响散播开来。

    “我喜欢清晨时温热的牛奶、喜欢夜晚时漫天的繁星,喜欢秋天的落叶和冬天的暖阳,喜欢攀岩也喜欢溯溪,还喜欢……”她突然顿了顿,脑子里一片混乱,却无误地对上了陆靳北的眼,深吸了几口气来缓解自己的情绪,“还喜欢……你。”

    *

    “还喜欢……你。”

    声音传到酒吧门口时,周晚笙整个人都猛地僵硬了,试图越过眼前挡住她的人看看里面的情况,奈何司寇娇却有意堵住了她。

    司寇娇也算是陆靳北的心腹好友了,与他同届。周晚笙和陆靳北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不算太看好,但碍于陆靳北,她从未说过任何不中听的话,也从未对周晚笙表现出过任何的不友好。当然,那些“从未”通通都止于了三年前他们分手的那天。

    “陆不想看到你。”司寇娇拦住她,态度生疏强硬,“你还是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周晚笙自然知道司寇娇站在陆靳北的立场上,讨厌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换做谁都会一样。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说话的那个人是不是夏凉至?她是对……对他说的吗?”

    这句话,无疑加深了司寇娇对她的厌恶。伸手推了她一把,司寇娇有些不悦地说:“周晚笙,别忘了,当初是你伤害他抛弃了他,你有什么权利去干涉别人给他幸福?”

    周晚笙无地自容。

    “你走吧。”司寇娇下了逐客令,“别让他知道你来过,如果你希望他能过一个快乐的生日的话。”

    *

    “第一次认识你好像是通过北野协会的一次溯溪活动。当时为了保持神秘感,学长学姐并没有说明活动的地址和形式。和我同届的许多女生都知道你的名讳,都想将自己最为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你的面前,而我却被崎岖坎坷的溪路硬生生逼成了女汉子,言行举止毫无美感可言,但我也很庆幸,就是那一次,让你成功地记住了我的名字……”

    那是大一下学期的事情。

    北野协会素来喜欢与大自然亲密相融,溯溪只是协会的招牌活动之一。所谓溯溪,就是沿着山间的溪流自下而上去寻找它的源头,其间要翻越横在溪涧的大石头,要跨过湍急的水域,还要踩着长满了青苔的湿滑的鹅卵石。

    如凉至所言,当时设院不少人都知道陆靳北的名讳,也知道这是学院一个传奇的人物,但当时她们对陆靳北的认知仅仅局限在学姐学长们的嘴里,得知他是这次活动的带队人,不少女生都报名去尝试了。

    当然,她们不了解北野,只是冲着陆靳北去的,为了能博得他的眼球,她们在出门前还特地化了淡妆,穿了仙气飘飘的长裙,唯一庆幸的就是还没有人穿行动不便的高跟鞋。

    与她们相比,那天凉至穿得格外中性化,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长长的头发扎成了马尾,完全素颜,清爽无比。本来有几个女生听说凉至也会去的时候还担心她会抢了她们的风头,看到她的时候便放下了心,心中还忍不住奚落凉至浪费了那一张好脸。

    结果最后,她们成功地打了自己的脸。

    从盘山公路到溪边还有很长的一段山路要走,其间也有需要手脚并用借助前人绑在树上的绳子的路段,这些穿了裙子的女孩子苦不堪言,还没见到溪,便打起了退堂鼓,征得了陆靳北的同意之后便在车上等待。

    溪路很滑,途中自然免不了有人失足踩进水里,作为带队,陆靳北走在最前面探路,作为跟队,蒋宁硕当时是负责在后断路,溯溪的过程中免不了拉手相助。

    凉至走在陆靳北的后面,自然是由陆靳北照顾着的。每跨过一处,陆靳北都会把手伸向凉至,说:手给我。

    这种活动很神奇的一面就是,大家竟然会完全地信任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凉至当时便是完全地信任了陆靳北,听着他的指挥,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很扎实,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这便引起了其他女生的嫉妒。

    到现在,凉至都还记得她那天是怎么摔了个四脚朝天的。

    “那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似乎并不是很美好,至少当时你说的是,‘幸好只是把女神变成了女汉子,而不是变成了女神经’。回到车上之后,那些在车上等着的妹子见到你之后便争前恐后的献着殷勤,你接过她们递来的纸巾,却转身递给了我。”

    在凉至回忆着与陆靳北的点点滴滴的时候,暗处,某人的双拳捏得异常用力,指骨泛着白,阒黑的眸底竟有了隐隐的怒意。

    说了一大堆的凉至,并没有意识到在注视着她的众多眸子中有那么一双昭示着危险,像一只正准备捕食的猛兽。她将自己压在心底的秘密全盘托出之后,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陆靳北否则她也不会这么泰然地站在这里,做着朗诵式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