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凉至告诉了奈绪美自己做出的决定,关于今晚所谓惩罚的告白,还有给陆靳北和周晚笙这一对昔日恋人牵线搭桥的事情。

    奈绪美起先觉得很奇怪,记忆中,凉至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便问她:为什么是陆靳北?

    凉至回答:一方面是因为游戏规则。他是国王,我必须守护他。但现在,我好像有另一个需要守护的人了。

    从她对夜廷深说让他等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已经说服自己试着去喜欢他,去爱他,说服自己这样的一个男人才会是她的归宿。纵使她曾说她喜欢陆靳北,但在他因她任性的一个决定就对她失望的时候,凉至知道,她和陆靳北的关系真的只是这样,也只能这样而已。

    他会栽培她教导她,但却不可能放纵她容忍她;她会尊敬他欣赏他,但却不能爱慕他迷恋他。

    凉至沉默许久,说,另一方面,我想弄清楚我的感情。如果我真的能大大方方地给他们穿针引线并真心诚意地祝福他们,可能我真的没有那么喜欢他。

    说完,又不等奈绪美说话,她又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话,有些混乱地说:说什么呢?喜欢和爱不一样啊。

    看了她良久,奈绪美忽然问她,那你现在心里的人是谁?夜廷深吗?

    凉至回答:也许吧。

    ……

    “总之世界那么大,陆靳北,我……”声音却戛然而止。

    聚光灯晃得凉至的眼神有些花了,朦胧中,竟看到夜廷深缓缓向舞池中央走来,他的眼还是像以往那样的黑,却隐藏了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至少那一刻,凉至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于她而言是陌生的,她一动不动地站在舞池上,随着他的缓缓靠近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双脚却像是被钉入了地里一样一动不能动。

    然后涌进她大脑里的是:夜廷深误会了。

    四周是一片寂静,她看着他的眼里隐隐有着怒意,有生以来竟第一次感到了无力。夜廷深明明离她那么近,可是,她却觉得,她好像把他推得有些远了。

    她想问他,你怎么会来?

    她想对他说,如果我告诉你,你看到的这些都是误会,你会相信吗?

    会相信吗?

    她想,夜廷深只会相信他眼睛所看到的,那便是她站在舞池中央拿着麦克风高调示爱。他也会相信他的耳朵所听到的,那便是她刚刚那一段抒情的告白。

    一时间,她竟百口莫辩。他走到她面前这几十步的距离,她竟感觉他走了一个世纪。

    “夜……”

    灯光晃得她的双眼有些酸痛,刚开口发出了一个字的音,男人便忽然压下了脸来,挡住了那刺眼的光,也挡住了灯光下他那张棱角分明却又刻意紧绷着的脸。她下意识地合上了双眼,感受着自唇上传来的他的怒意。

    然而,夜廷深并没有将他的情绪带入这个吻中,微微睁开了双眼,眼里竟有无限的痛楚。

    这个吻于他而言是酸楚的,是苦涩的,他用这个吻堵住了凉至对另一人的告白。那一刻,他爱她爱得有多深,那个吻就有多痛。

    场上突然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陆靳北还没从刚刚凉至的告白中回过神来,又见到了这样一幕,忽然又听到酒吧外有人声嘶力竭地喊了他一声:“陆靳北!——”

    多么熟悉又催人泪下的声音,陆靳北浑身都僵硬了,片刻后,便顾不得场上的哗然往声源冲了过去。

    挡着周晚笙的司寇娇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咬牙:“周晚笙,你不要脸!你——”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她只得把画都吞回了肚子里,愤恨地看了周晚笙一眼后,识趣地退开了。

    周晚笙看着一路大步跑来的陆靳北,在离她三米不到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一脸的不可置信,缓缓踱着步子,快了慢了都怕下一秒她就消失了。

    周晚笙看着这样小心翼翼的他心里一酸,几步上前扑进了他的怀里,“陆靳北!你不能接受别人的告白!你不能!”

    她还有几分后怕。

    而突然被她拥住的陆靳北背脊僵了,手横在半空中不知该往哪里放,半晌后,他忍住了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放下了双手,淡淡地问:“那你让我接受谁的告白?”

    周晚笙不言,陆靳北便轻叹了一口气,拉开她,“晚笙,你太自私了。”

    *

    在她唇上停留的许久,夜廷深并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在场面突然变得不安静的时候放开了她,看了她一眼,径自拿过了麦克风,“或许大家还不知道,夏凉至是我夜廷深的女人。这样的玩笑是不是开得有点过了?”

    他宁可相信这是在开玩笑了。他宁愿这是在大冒险,而不是在说真心话。

    这话一出,场面立刻变得有几分尴尬。陆靳北刚刚突然离场,剩这么个烂摊子到了蒋宁硕的手里。他是知道夜廷深的,也知道凉至和他所谓的指腹为婚的关系,尴尬了好一阵才解释:“夜总,你误会了。”

    “哦?”夜廷深把脸转向了凉至,“是我误会了?”

    凉至此刻还有些蒙圈,咬着唇沉默了片刻,“或许,我可以解释。但是……”她有些没底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你会听吗?

    意外的,夜廷深点了头,“好,我听你解释。”

    *

    那天,凉至忘了自己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酒吧的,也忘了最后夜廷深说了什么话。她只记得,那晚夜廷深说话的时候唇角是含着笑的,可笑容却未抵达眼底。

    她也记得,夜廷深那双黑眸深处似乎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里面有源源不断的东西涌出来,她不敢细看,也不敢深思。从酒吧到家的路上,他沉默地开着车,她则沉默地看着窗外。窗户敞开了一小点,冷风灌进来,酒劲倒是散去了不少。

    凉至想,这样等会儿她解释的时候,头脑应该会是清晰的吧。

    然而,夜廷深嘴上虽说着会听她解释,实际上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一到家中,门刚锁上,他便将她按在了墙上,吻携着满腔的怒意朝她侵袭而来,令她猝不及防又承受不住,只能挣扎着想要避开。

    夜廷深的手臂撑在她的耳侧,不容许她的退缩,浸了寒意的眸子盯着她,似质问:“你说让我等你,就是这个意思吗?”

    他说:“夏凉至,就算你现在不爱我,也请你记得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女朋友!你今晚当众向别的男人告白,你把我放在哪里?嗯?”

    那是记忆中,夜廷深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和语气同她说话,也是第一次这样携着危险气息地靠近她,侵占她的领地。唇齿被撬开的时候,凉至感受到了男人带有侵略性的意图,渐渐意识到了什么,便也放弃了挣扎,像一只待人屠宰的羊羔。

    吻到两人的气息都有些接不上来的时候,夜廷深终止了这个吻,将头埋进她的发间,闭着眼沉痛地说:“凉至啊,就算你是块石头这会儿也该被焐热了吧?”

    片刻后,他又正对着她的脸,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真的那么爱他?嗯?”

    许是双眼被强光晃得太久,此刻凉至还是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也看不清他有些发白的唇和脸。视觉减退的情况下,听觉变得格外灵敏,她竟然听出了夜廷深的语气中深深的无奈。

    正想着如何解释才会让他信服又容易接受,可突然的,夜廷深庞大的身躯又压了过来,更加粗鲁地侵袭着她的唇齿,就是她刚刚那几秒钟的犹豫,彻底点燃了他胸腔的妒火。

    “夜廷深……”

    她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可声音很快便淹没在了他和她的唇齿之中,在他的压迫下,她的身子往后仰着,却因为腰部被他的大手固定住了而导致下半身与他的紧紧贴合。

    象征着男性力量的ying侹昭示了危险在逼近,外衣凌乱地散落一地的时候,凉至知道,今晚她逃不过。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夜廷深,又或许,一直以来他都是一头看似被驯服了的兽,假装成忠厚温驯的模样,只为了有朝一日能一手扼住她的咽喉。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那个绵长的吻从玄关进行到了房间里,后背贴到床上的布料时,凉至感到一股力量袭来,刚试图挣扎着起身,男人便压了过来。

    微微俯身在她耳侧,他沙哑开口:“凉至,叫我的名字。”

    因为承受着他的巨大,凉至咬紧了牙关,额前两侧的发都被打湿,看着始作俑者的他,像是在看陌生人一般。

    夜廷深却故意视而不见她眼底似绝望的神情,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乖,叫我的名字。”他的吻从她的额头绵延而下,落在眉心、鼻尖、最后是她紧抿的唇上,手与唇齿稍稍用力,她便微张开了嘴,他趁机侵入,有节奏地挑逗着她的舌尖,含糊道:“凉至,叫我廷深。”

    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凉至无力地闭上了眼,感受着身上男人对她的轻吻和抚摸,哪怕她明知此时此刻,他占有她的过程是不带有一丝感情的,更多的像是在发泄,发泄他今晚的怒,发泄他此刻的欲。

    夜廷深,你把我当什么了?发泄的工具吗?

    ……

    抽身而去的时候,他和她都已大汗淋漓。夜廷深在昏暗中看到了那朵娇艳绽放的梅花。

    圣诞夜,她终于从女孩变成了他的女人。

    凉至已经累得昏睡了过去。将自己和她都收拾干净之后,夜廷深侧身躺在了她的身侧,伸手圈住了她的身体,她的后背与他的胸膛便无任何隔层地完美贴合。

    激情之后,是无尽的空虚。夜廷深听着凉至微弱而有节律的呼吸,轻轻地将脸贴在了她的脸颊上,似自嘲又似苦笑般的,“总有一天,你口中的那个名字会变成我夜廷深。不管以前他做了什么让你对他痴恋至此的事情,从今往后,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生怕她没听到他占有的宣誓,他又重复地问道:“听到了吗?凉至。”

    *

    这一夜,凉至睡得格外沉,却睡得格外不好。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仿佛从入睡的那一秒做到了睁眼时。

    她又梦到了那一座四周白茫茫一片的雪山,与上次不一样的是,她是一个人站在雪山顶的峭壁悬崖处,往前是深渊万丈,往后是异常凶猛的野兽,它们像是经历了数天的饥渴,此刻只想将她纳入腹中一饱口福。

    她觉得很奇怪。

    按说,这样寒冷的天,这些在热带生存的野兽怎么会跑出来觅食?

    当然,哪怕只是在梦境中,也容不得她深思。似乎她没得选,要么葬身谷底,要么葬身兽腹。

    突然场景一变。

    眼前还是白皑皑的山,有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四周的景象是急剧向上,身子有失重感。

    她是从山上落了下来,自由落体式地在往下坠,坠了好久好久,眼前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然后她醒了。

    睁眼前的那一刻,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对她说:“凉至,你宁愿纵身万劫不复,也不愿回头多看我一眼么?”

    *

    第二天夜廷深醒来的时候,人竟然是在医院吊着点滴。看着四周走来走去的穿着白大褂的人,他只觉头有些胀痛。昨夜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可是,她人呢?

    见他醒来,便有护士去叫了医生,夜廷深抬眼看了一下挂着的吊瓶,烦躁地将扎在手背的针拔掉了,鲜血从针口处涌出,他不管不顾地就要起身。

    “夜先生,您不能……”小护士有些慌乱地想要阻止,却被他凌厉的眼神给吓退了,在一边站着也不是,上前也不是。

    夜廷深看了一眼自己正在流血的手,鲜红的液体滴在了白色的床单上,一下子让他想到了昨夜绽放在他的床上的那朵梅花和在她身体里时的块感,那么地让他欲罢不能。

    他承认,昨晚他是有些冲动了,到现在,他还记得凉至在承受他的时候痛苦的神情,还有不可置信的眼神。

    他是有些卑鄙了,利用了男人与生俱来的体力上的优势强行攻破了她的城池,让她在痛苦之中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此时此刻的清醒,让他心中的愧疚感远远超过了昨晚的成就感。

    可是凉至,是你失信在先啊。

    你让我怎么相信,终有一天你会爱上我?

    *

    蜷着身子在浴缸中浸泡了良久,池子里的热水凉了又换掉,换了又变凉,凉至只一言不发地抱着自己的双膝,盯着水面上自己的剪影良久之后,将苍白的脸埋入了水中。

    昨晚发生的事情成了此刻她脑中挥不去的噩梦,闭上眼,耳边便是男人粗噶的低喘,仿佛山顶悬崖畔使她深陷绝望的猛兽。

    白希的皮肤上绽放了一朵又一朵紫青色的花,从脖子往下,都是他留下的印记。温热的水流缓解了她身体的疲乏与疼痛,良久后,她才重新抬起头,水滴便顺着她的发丝与鼻尖一点一点的滴下。

    今早,她噩梦惊醒,看着枕边的他熟睡的脸颊后原以为自己会落荒而逃。可是她竟然平静地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微抿的薄唇,伸出手指来轻抚了他的鼻梁,平静得出乎她的意料。

    他脸颊的温度有些高,那一碰便吓坏了她,同时她也终于发现了他的脸颊有些病态地苍白,大手按着自己的腹部,眉心微微拢在了一起。

    可即便这样,他的另一只大手还是紧紧地圈在她的腰上,生怕她会逃了似的。

    意识到他可能是胃病发作了,凉至也顾不得深思什么,拿了他的衣服手脚麻利地给他换上,将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打了120。然后,她便真的逃走了。

    *

    夜廷深拖着虚弱的身体从医院赶回来时已经将近中午,途中,他不停拨打着凉至的电话,却传来了和昨晚一样的忙音。

    他去了她家敲门未果,便拿了苏笑配给他的钥匙开门,发现门竟然是从外面被反锁的,这说明凉至她不在家里。

    又跑去了楼顶的天台,仍然是空无一人。

    打电话问了奈绪美,她对凉至的去处也是一无所知,只提供了夜廷深她这天的课程表。于是,夜廷深便根据她的课程表跑去学校找了一圈,却被告知,凉至今天缺席了所有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