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什么文字?钢板上有字,这地方不仅仅是毒气、高压和真空,还有其它奇异之处,一定还有你们不知道的意义……”我每说一个字都十分艰难,因为下颌也在向地面坠去,每次开合,都会比平时花费的力气超出十倍。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道法九字诀。基地内部,很多地方刻着这种口诀。”那声音回答。
    道法九字诀来源于中国道家古籍,传到日本之后,成为忍术鼻祖典籍《万川集海》的核心指导思想。
    这是一座军方基地,建造者以道法九字诀铺底,一定是贯注了玄学力量,而不仅仅是物理结构。
    “一定有些事,是你们没有发现的。基地不是简单的驻军之所,而是一个……”我不知该如何描述此刻的想法。
    重压之下,漫空的毒雾全都散去,地面的橡胶层也瞬间撕裂,露出了下面的铁青色钢板。
    视线所及,我至少看到了几十种文字写成的道法九字诀。普通的中文、日文、英文、俄文我能读懂,但很多小国文字十分生僻,我只能凭直觉猜测,认定它们写的同样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这九个字。
    蛊虫全都匍匐在地,列成了一个铺天盖地的阵势。
    “高压效果不明显,马上进入真空状态。”那声音说。
    的确,虫类的身体结构奇特,比人类抗压能力更强。
    转瞬间,这个巨大空间内的空气被迅速抽离,所有物体都聚拢在一起。
    这是一种尤其可怕的结果,我和蛊虫紧贴在一起,已经无处可躲。
    几百条蛊虫艰难蠕动着,向我爬过来。可以想象,当它们覆盖住我的身体时,我将变成第二个左丰收。
    “道法九字诀,临兵斗者,万众一心,无可抵挡,无不可破——”那声音在我耳边厉声高喝,“这就是破阵的最佳时刻,隐忍了那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蛊虫爬行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全都离开了“人形”的左丰收,转移到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全力收缩身体,体表所有汗毛倒伏,毛孔关闭,以免被蛊虫的毒气侵入。
    近在咫尺之间,我看见了左丰收的全貌。
    那只是一具残破的骨架,即使它是左丰收,也只能称为“左丰收的骨架”,而不是本人,受蛊虫驱动。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次追击,都是在蛊虫操纵下进行。
    在生物学家的研究中,虫类是既不能发声又不能产生思想意识的,从虫卵中孵化出来以后,只能做一些最低级的本能行为,比如觅食、捕猎、繁殖等等。
    所谓思想意识,只在高级动物——人类脑部才会出现。
    生物学家是现代人,大部分都是唯物主义者,对于苗疆蛊术既不接受,也不承认,只讲求证据,而不相信虚无缥缈的玄学。
    所以说,“五毒厮杀成蛊”的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天知道。
    从左丰收的遭遇中,我意识到了很重要的一点——蛊虫非虫。
    苗疆炼蛊师在端阳节布置“五毒厮杀”之后,获得的是纯粹的新物种,而不是简单的五减四等于一。
    这些新物种随机产生,更多新物种参与“五毒厮杀”时,则变成了“化学催化、物种裂变”。
    正如历史上最古老的“埃及生死书”扉页上记载的那句话所说——“杀死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
    那是一个可怕的预言,人类统治地球数万年,从原始人至今,都是群居生活,同仇敌忾,共同对付外来攻击,终于将地球建成了一个绿色宜居之境,并将现代人的平均寿命由最先的四十岁提高到八十岁,并计划于2030年左右,实现人类的永生不死。
    按照五角大楼、51地区向联合国提交的秘密报告显示,人类已经具备了太空防御、大气层作战的能力,即使是外星飞船大举入侵,也不至于对我们的星球造成毁灭性打击。
    与“埃及生死书”相对应的,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一句俗谚——“最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就像现在,炼蛊师炼制蛊虫,本意是为了抵御同类袭击,而蛊虫的不确定性、不可控性越来越严重,就给人类世界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多年以来,苗疆始终保持着未开化状态,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府,都不愿意招惹这些异类,以免招来灭国之祸。
    正因如此,炼蛊师的行动越来越肆无忌惮,终于导致了“炼蛊师之矛”的出现。
    我进行深度思考的结果,就是认定“蛊虫等于高级动物”。
    这结果如果能大范围宣扬出去,一定会惊世骇俗,给现代人带来巨大的惶恐。不过,这大概是事实,就像我现在看到的,一具左丰收的骨架被蛊虫操控,不但能够与人对话、长距离奔袭、有独立思想,而且能扛住人类各种武器的袭击,九成以上存活下来。
    面对这种生物,退缩无用,只能全力猎杀。
    我最先感受到的,并非蛊虫的噬咬,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侵袭。
    这些丑陋凶残的东西与蝗灾不同,其存在目的并非为了食人,而是为了控制人类。
    “我们来了。”有一种空洞的、邪恶的、奸诈的、可怖的声音响在我耳边。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避免过度恐慌带来的精神崩溃。
    蛊虫来了,这是反击“炼蛊师之矛”的最关键时刻,而我此时此刻的表现,将直接影响到最终结果。
    “你真是聪明,任何假象都骗不过你,但是到了最后,真正的胜利者只能是我们。”那邪恶狰狞的声音说。
    左丰收只是左丰收,费尽辛苦,炼制蛊虫,反而将自己的肉体和精神一起搭进去,变成了蛊虫的傀儡。
    这个过程中,人与虫的关系由操纵变换为*纵,情形十分诡异。如果不能迅速遏止,人类的生存环境就会受到可怕的威胁。
    “等你们太久了。”我听到体内的声音平静地回应。
    接下来的变化万千出乎我的预料,因为很多动作根本不是我做出来的,而是潜伏于我体内的八恶人。
    我感觉到,浑身每一个毛孔中都射出了一根尖刺,几百万尖刺行动一致,同时射中蛊虫。
    这种先抑后扬的杀戮方式,令蛊虫措手不及。
    真空状态下,所有蛊虫的活动能力受到极大限制,根本躲避不及。
    一场惊世骇俗的旷世大战就这样结束了,当大厅内的空气恢复原状后,我的脚下铺满了蛊虫的尸体,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现在我相信了,八恶人阻止我使用毒气弹攻击蛊虫的原因,就是他们能亲手阻止蛊虫,用自己的独特方式,化暴风雨为艳阳天。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诀就是基地的最深秘密。感谢你的加入,这一次,合九种力量一起出击,才消灭了永久水脉最大的威胁。再见了朋友,希望以后还有会面之时,更希望,再见面时,你已经见过了‘超级领袖’……”八恶人的影子簇拥着我,由黑风沙肆虐过的那个洞口走出基地。
    一切如梦,一场噩梦。
    幸好,“炼蛊师之矛”带来的威胁已经全部消弭,敦煌又可以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平安日子了。
    意料之外的是,我刚刚下了山坡,一辆吉普车便飞速迎来,驾车的正是大将军。
    劫后重逢,我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以为我们永远见不到了,断龙石落下时,我的心都碎了。”大将军说。
    经过了那样一场生离死别,两个人之前的感情才会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是啊,我本来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我笑起来。
    历尽劫波,我们是最有权大笑大叫的,因为我们凭借自己的坚忍不拔战胜了死神。
    这不仅仅是靠运气,更多的是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
    我们一起回望基地入口,却发现那里同样放下了断龙石,无法再次使用。
    “莫高窟那边已经被清场,左丰收的人全部消失。还有……莫高窟照常迎接游客参观,没有发生任何非常事件。”大将军说。
    我亲眼见到“莫高窟转身”,而且很明显,只有身在高空、俯瞰鸣沙山的时候才能看到这一点。
    如果站在平地之上,视线不够开阔,就只能看得见莫高窟的正面,无法想象这个巨大的建筑物竟然能突然旋转。
    “从前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现在,‘眼见’都未必值得相信了。”我无奈地说。
    “时间能证明一切,这古老的戈壁滩上,无法理解、等待证实的奇怪事件真是太多了。”大将军长叹。
    戈壁滩因敦煌城的存在而有了生机,否则,这毫无生命力、气候恶劣、风沙如刀的大戈壁,总有一天沦为像罗布泊一样的“无人区”死亡绝境。
    那样,人类就永远失去莫高窟这样的辉煌文明宝库了。
    夕阳落山后,我们在山坳的岩洞里燃起了一小堆篝火,喝着大将军带来的敦煌烧酒,暂时忘却了激战、蛊虫、黄花会、心月无向派带来的种种纠缠,做回自己,不问国事,只是喝酒聊天。
    “我马上要回日本去了,一个月之后,大公主蒲菜子出嫁,皇室有一个盛大的庆祝宴会,所有居住在海外求学或是服役的年轻一代都要回去,为蒲菜子送行。我是——玉狐禅是蒲菜子唯一的同父同母妹妹,这宴会是一定要出席的。我现在的身份是心月无向派得力干将玉狐禅,不是黄花会的大将军。所以,我得赶回去参加。”大将军说。
    黄花会已经倒了,她已经失去了后援,这“大将军”的头衔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空衔,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了。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总要有个奋斗的终极目标对吧?”我问。
    大将军点头:“对,有目标,那就是打入皇室内部,动用一切政治手段,将日本人从莫高窟抢走的经卷再抢回来。”
    一牵扯到藏经洞被盗的经卷,我的心顿时一沉。
    事实上,经卷数量虽多,其中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连五分之一都不倒,而且是被美、俄、日、法四国的考古学家联手瓜分。
    要想全都找回有用的经卷,实在是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