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解决简戎的“石化”问题,以后一定还会有更多无辜者陷入同样的僵局,甚至包括我或者米杨科夫。
    世界是公平的,每个人都有可能重复别人的遭遇。
    不彻查电隼失踪事件,那么,通过北极点的任何船只、飞机、潜艇甚至卫星,都有可能突然消融于冰海之中,成为永久的“戈多”。
    北极点出现危机,则北方大国开通跨越北极新航线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久而久之,北极点就会变成一个新的“魔鬼三角洲”,成为全球航行者的噩梦。
    只要摆明利害关系,我相信米杨科夫就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走到门口,刚刚摸到门把手,外面就有人严肃地出声提醒:“先生,不要出门。我们得到的命令是,除了米杨科夫先生之外,无论谁走出这道门,都必须立刻射杀,不讲任何理由。”
    我叹了口气,松开手,默默地后退。
    看来,生死存亡之秋,米杨科夫如临大敌,才会下这样的死命令。
    “我的朋友怎么样了?有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我问。
    “不知道。”门外的人冷冰冰地回答。
    我退回原处,缓缓坐下。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而难耐的,足足过了半小时,那扇门才被重新打开。
    站在门外的并非米杨科夫,而是两名全副武装的黑衣特警。他们的背后,则是一名手捧笔记本电脑的中年女人。
    经常看北方大国新闻的人都对那女人有印象,她被称为该国“隐形”的新闻发言人,每次有重要的新闻发布会、记者招待会,她都会出现在陪同嘉宾之中,不动声色地掌握全局,把控着北方大国的宣传喉舌。
    她对于北方大国的政治稳定起着举足轻重的巨大作用,国内国外,将她尊称为“冰夫人”,与当年的“铁娘子”撒切尔夫人并列为国际政坛的“双女神”。
    冰夫人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我面前,屏幕对着我,一个字都不说,只是冷冷地盯着我。
    电脑显示,桌面上的特殊格式的文档需要一个长达六十四位密码才能开启,而且上面标着“五星级绝密”的特殊记号。
    我向屏幕扫了一眼后,就默默地后仰,垂下眼帘,不看冰夫人。
    凡是手握重权的女人,都希望以这种方式解决问题,让对手在自己的逼视之下瑟瑟发抖,然后被迫接受任何不平等的条件。
    “要想获得阅读这个文档的资格,首先必须手按宪法宣誓效忠于元首,其次需要个人历史审查,再次是政治身份审查……”她一字一句、严肃认真地说。
    等她说完,我微笑着抬头:“我朋友呢?她有了特殊的遭遇,是否已经接受了贵国的医疗检查,病因是否已经确定?”
    我们说的完全是两件事,她关心我的身份,我关心的却是简戎的病情。
    “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容半点马虎。”冰夫人说。
    “把笔记本拿走。”我说。
    我不想解释自己有多无辜、多高尚,完全是为了帮助米杨科夫而提出查看资料。该解释的已经解释过了,不必要反复赘述,对方如果存在戒备之心,那就没必要往下进行,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就是了。
    冰夫人后退一步,胸口轻轻起伏,显然已经有了薄怒。
    “我要去见我的朋友,去帮我请示米杨科夫先生吧。”我向门外一指。
    “国家安危还比不上一个女孩子重要吗?”冰夫人问。
    我仍然微笑:“国家是你的国家,朋友是我的朋友。你说,哪一个对你重要,哪一个对我重要?”
    冰夫人傲慢地点头:“你脚下踩着的每一平方毫米土地都是属于北方大国的,如果没有国家庇护,你的安全如何保障?哪个更重要,还需要辩论吗?”
    我点点头,不愿再说,索性闭目养神。
    在这个国家里,像冰夫人那样身居高位的权力阶层早就忘记了怎么跟人沟通。她们的眼睛只盯着电隼、米杨科夫等不超过十个人,堪称是几人之下、亿万人之上。她们每发出一道命令,立刻有人火速执行,哪怕是错的、滥的、违背人性的、匪夷所思的命令,也会有人不折不扣地执行,拿出一个令她们满意的结果来。
    当她走进来时,在她眼中,我只不过是外国二等公民,一个连选举权都没有的外邦人,对她毫无可利用的价值。所以,她不必对我稍假词色,哪怕是多说一句客气话、多微笑一次,都是极度多余。
    “我再重复最后一次,如果你想看这些资料,就必须——”
    我毫不客气地闭着眼睛打断她:“请把电脑拿走,然后带我去见我的朋友。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现在这种情况,谦逊无用,越是对冰夫人客气,她就越是不可一世,把自己置于高贵无比的不恰当位置。
    冰夫人沉默了一分钟,才冷冷地发话:“好,我带你去见她。”
    我随着冰夫人出门,转折七八次,才到了一个弥漫着福尔马林消毒水味道的房间。
    房间的左侧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消毒柜,透明的玻璃门后面,简戎仍然保持着僵直姿势靠在海绵泡沫支架上。
    消毒柜的顶部不断飘落淡灰色的雾气,洒向简戎的全身。
    房间的另一侧摆着一长排电脑桌,桌面上的十几台笔记本都在紧张地工作着,显示着简戎身体内外的各项生理指标。
    桌后,十几个穿着白色隔离衣的男女正在盯着屏幕,脸部被包裹在白色的大口罩里,只露出戴着近视镜的眼睛。
    “看到你朋友,放心了吧?”冰夫人问。
    我沉默不语,走到消毒柜前,盯着玻璃门后的简戎。
    她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古代高僧的“涅槃”或者“圆寂”,同样是一瞬间产生的生死变化,同样毫无预兆,同样灵魂离体……我相信,是靺鞨神庙的石壁把简戎“害”成了这样,她真的灵魂离体的话,其灵魂一定已经留在了神庙之内。
    “毫无变化,一切正常。”一名白衣人走过来。
    “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我问。
    “她很正常,一切生理指标跟正常人没有区别,只是不能动。可以说,她正在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只是那种方式,是现今的医学理论无法解释的。”白衣人说。
    “无法解释,无法解释……这个世界上,太多事无法解释了。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解决这个问题,去给每一件事找出一个标准答案。”冰夫人说。
    白衣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明显,他对冰夫人的话极不认同,但却不敢反驳。
    冰夫人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也把科学、玄学上的不解之谜看得如同数学题一样简单,妄图给所有神秘事件划上句号。
    她的这种求知精神、乐观态度自然是好的,但科学、玄学不是单凭精神、乐观就能洞悉奥秘的。
    盲目求快、求全、求解,只会让世界变得更混乱,让问题和答案张冠李戴,让世界再次坠入浮夸发展的混乱潮流之中。
    所以说,冰夫人这样的人占据了那样一个国家喉舌的位置,实在是国家之大不幸。
    “脑电波图?”我向那白衣人伸手。
    白衣人立刻点头:“没问题,我去拿——”
    他刚要转身,忽然想到了什么,马上用探询的目光望着冰夫人。
    “朱利博士,龙先生说的话,就等于是我说的。”冰夫人说。
    那位朱利博士立刻点头,飞跑到电脑桌前,将一台打印机上的资料页撕下来,再飞跑回来递给我。
    人的身体虽然僵直,但只要活着,大脑就有活动迹象。通过审视脑电图,可以发现很多独特问题。当然,那些从医学院毕业的人才只能读懂物理数据,却无法深入洞察病人的内心世界。
    从数据看,简戎的脑电图平稳且均匀,跟正常的、健康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区别。
    “我需要四十八小时不间断记录的脑电图。”我说。
    朱利点头:“没问题,我会派专人值守脑电波检测仪。”
    我摇头:“不,我的意思,从现在开始,我就待在这里,亲自审读脑电图,直到事情告一段落为止。”
    “龙先生,你并非医疗专家,在这里有什么用?你是客人,应该住在客人应该待的地方。”冰夫人当即表示反对。
    朱利下意识地摇头,对冰夫人的话再次表示异议。
    冰夫人意识到了朱利的态度,下巴一扬,本来要发火,突然又忍住,连连点头:“好吧,好吧,既然大家都觉得这样处置对研究方向有利,那么,我也从善如流,暂时就这样定了。龙先生,你可以留在这里,但必须服从朱利的安排,不要给研究工作添乱。再有,这里的一切研究数据归国家所有,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目的窃为己有。这是命令,请务必照章执行。”
    我点头,朱利的表现比我更兴奋,重重地点头:“这样就最好了,我一定会好好跟龙先生合作,把这件事弄得水落石出。”
    看上去,冰夫人仍旧心事重重。
    当朱利重回电脑桌那边之后,冰夫人低声问:“嗯,龙先生,你为什么会提到亚丁湾星门事件?难道你对那件事的内幕很熟悉吗?”
    我知道一小部分内幕,是雷动天通过特殊渠道搞来的,可信度极高,也属于大国绝密。
    泄露秘密的是个濒死的江湖大佬,论起来是雷动天的爷叔辈。
    “怎么?”我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把问题踢皮球一样踢回去。
    “龙先生,亚丁湾星门事件中死了很多人,迄今没有搜索结果。我刚刚在想,如果龙先生对此有内幕消息,我们也许可以好好谈谈。”冰夫人说。
    “不是死了,而是失踪。整个亚丁湾就没死过一个人,只是失踪了四千零七人。同时失踪的,还有整支的直升机编队、驱逐舰战斗组、潜水蛙人部队。”我说。
    “你说他们没死?而是失踪去了其它地方?这怎么解释,真相到底是什么?”冰夫人一改冷冰冰的模样,突然激动起来。
    那次事件,北方大国在人力、物力上损失惨重,至少有二十名以上的海军将领殉职,对该国的海军部队造成了致命打击。
    冰夫人如此激动,应该是因为她的亲人也在此役中失踪,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为什么最终定名为‘星门事件’而不是普通的海盗劫难、怪兽横行之类?正是因为‘星门’的出现。在那里,真的出现了可以通往其它地方的神秘通道。”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