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所知的资料中,全球海军强国汇聚亚丁湾之后,都无法阻止星门的开启与关闭。
    所谓的“门”是指海水裂开之后的情景,并没有一扇真正的“门”,而是一种比喻。失踪的舰船落入了海底,随即不见影踪,根本来不及救援。
    过后,海洋专家曾经用“百慕大漩涡”来说明亚丁湾的情况。
    两者的相同之处,都是大海裂开;不同之处,则是在于没有人见识过魔鬼三角洲的真相,但亚丁湾事件却在很多军人、媒体的见证下发生的。
    “那些资料你亲眼得见吗?”冰夫人的语气中充满了不信任。
    我笑了笑:“既然不相信,何必问我?以冰夫人的身份,还有什么资料拿不到?好了,我们先来解决我朋友的问题,然后再谈其它事。”
    人性使然,越是要求对方相信,对方越是心存疑虑,不肯全信。关于亚丁湾星门的小道消息满天飞,本来就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此时此刻要冰夫人相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世界上的任何事都是如此,真相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百姓大众所知的,都是虚妄传言,不知夸大、夸张、扭曲了几百倍,添油加醋,神乎其神,直至子虚乌有、怪力乱神的地步。
    “你……你……”冰夫人骑虎难下,既想知道我的资料,又不愿放下面子和架子向我求教。
    她的身份特殊,在北方大国十分尊贵,已经习惯了被人追随恭维,早就忘记了怎样求人。
    “朱利。”我大声叫。
    “在,龙先生。”朱利回答。
    “把简戎身上设置感应点,除头部以外,心脏、四肢、丹田穴、膻中穴都需要。”我迅速吩咐。
    朱利稍一犹豫,低声问:“龙先生,你是要按照中国的穴道理论来医治病人吗?”
    我点点头:“就算是吧,丹田与膻中两个穴道是人体的气海与中枢,病人活着,这两个地方必然有强烈的活动迹象,跟心跳一样重要。唯一不同的,一边是气息的运行,一边是血液的流动。”
    气息的理论是中国中医独有的,而西方医学能够追踪到的只有液态的鲜血,却无法寻求气态的东西。
    中医比西医的高明之处太多了,但看追查气态、液态的方法理论,就能判断出高下。
    按照现代物理学的理论,气态、液态、固态是三种高、中、低的存在状态。气态上升,液态流动,固态不变。这种理论套在人体上,则呼吸是气态、血液是液态、骨骼皮肉是固态。在这三者之上,则是人类至今无法理解的生命、精神、灵魂。
    我相信,随着中医的进一步发展,最先触及尖端境界的,一定是中医而不是西医。
    “好好,我懂一些穴位理论,我去安排。”朱利连连点头。
    “最重要的一点在后面,同时准备第二套触电,一一相对,连接到另外的一套隔离箱中。”我继续说。
    “要做什么用?”朱利问。
    “去准备吧,我有用处。”我在朱利肩上一拍,示意他赶紧去做。
    现在,所有人必须在我的指挥下去高速运转,只听命令,不要发问,避免无效的解释时间。
    朱利转身去准备,冰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我不想说话,脑子里急速运转,猜测接下来可能发生的问题。
    如果电隼失踪、简戎死了,那么我会选择另一条路——封闭靺鞨神庙,使其永远埋葬在山底,不再重现人间,免得造成全世界人类无法承受的恐怖后果。
    我估计,如果向米杨科夫提出这样的建议,他一定会采纳。同时,变本加厉,将北极圈也划为禁飞区、禁航区,使其永远成为地球废弃点。
    北方大国历来有这样处理问题的无数先例,比如历史上著名的通古斯大爆炸废弃区,还有就是近代的诺尔贝利核电站废弃区,甚至是地球天眼废弃区……类似例子实在太多太多了。
    北方大国幅员辽阔,即使将其中十分之一做废弃封闭处理,其国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毕竟还有十分之九可以自由地生活驰骋。
    “龙先生,我愿意合作,百分之百相信你。”冰夫人开口。
    “嗯。”我点点头。
    “眼下我们面临很大的风险,代总统说——对了,议会已经紧急通过一项早就成文的国家协定,即“元首失踪或受制、副总统立即升格为临时代总统全权处理危机”。现在,米杨科夫先生已经是临时代总统。”冰夫人向我解释情况,态度已经和缓了好多,脸上渐渐有了笑意,“代总统说,这是一次大考验,每个人都必须手按宪法宣誓,愿意为了国家安全随时奉献出自己的生命。所以,我也随时会牺牲,为国捐躯。我死,并无遗憾,因我是为国尽忠,死得其所。但是,我还有一件事,始终耿耿于怀,不能放下……”
    我知道她要表达什么意思,但并不心软。
    做事必须专心,面临大事,更应如此。所以,现在我绝对无法分心去照顾冰夫人的情绪,只是全力以赴思考简戎的未来。
    “如果我先死,你去找雷动天,他会告诉你真相。”我说。
    冰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为什么不是现在?”
    我淡淡地回答:“听好了,找雷动天的前提是——我死了。否则,你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当然,我相信以贵国间谍机关的能力,既能找到雷动天,也能找到向他提供亚丁湾星门事件真相的那个人,但你得到的只是人,却不会是完整有效的信息。好了,这件事就讨论至此,简戎获救之前,再也不要提了。”
    冰夫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接着便缓缓隐去。
    向雷动天透露消息的人已经在战争中几生几死,根本不在意死神的威胁。所以,即使北方大国的间谍抓到他,也是一件费力费神却劳而无功的事。
    至于雷动天,更是铁板一块,不可能向间谍妥协。
    要知道,历史上有太多例子表明,向大国间谍投降换取性命的,比咬牙不说的人死得更快。
    间谍不说真话,不做真事,不遵守诺言,更不怜悯别人。简单说,单面间谍只效忠组织,双面间谍只效忠金钱,三面间谍只效忠自己心中的魔鬼。
    我向冰夫人说的都是实话,遵守与否,直接关系到她最后能不能解开心结。
    够聪明的话,她就会继续忍耐,直到高加索山区的危机彻底化解为止。
    我抛开冰夫人,走近玻璃门,鼻尖贴在玻璃上,用心观察简戎。
    她当然还活着,只是无法用身体的动作表达思想。
    那么,只要我接触到她的思想,就能明白她看到了什么、感知到了什么、脑子里在想什么。
    自从认识简戎,发生了许多事,一件一件接踵而来,快得根本来不及筹措第二预案,只能被动地跟着事态发展而前行。
    湖边一役,我独力化解了黄花会与电隼之间的矛盾,不但没能奏功,反而将他们两人引入了古舞台上的惊变。甚而至于,从古舞台到靺鞨神庙,事态急转直下,使我完全落入被动的下风,几乎无法翻身。
    “遇见你,究竟是福是祸呢?”我在心底喃喃私语。
    在普通人的价值衡量体系中,由简戎引发了这么多复杂变化,这次相遇自然就是一步坏棋甚至是死棋。反之,智者与普通人的思维总是完全相反的,普通人认为的“坏棋”恰恰是智者眼中的“妙招”,足以引发咸鱼翻身、横扫天下的契机。
    正因为有了种种变化,才导致米杨科夫、冰夫人连番登场,将靺鞨神庙这颗掩藏在北方大国契卡镇的毒瘤慢慢割开,露出真相的冰山一角来。
    “如果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我们就能在完全陌生的战场上反败为胜了。”我在心底告诉简戎。
    我相信,通过治疗仪的感应线路传输,我就能洞察简戎脑子里的那些微妙变化,将那些残篇断章慢慢连缀起来,形成一个有逻辑性、条理性的情节。
    唯有如此,才能解救简戎,同时救活这盘棋。
    人生如棋,只有用尽全力筹谋,才能决定胜负,掌握别人,而不是被对手践踏屠戮。
    “龙先生,准备好了。”朱利快步过来。
    “我进那个隔离箱,把简戎身上的感应线路全都接过来,一一对应,接到我身上。同时,在我的嘴上设置高灵敏度的麦克风,我的手掌之下设置大面积无线电脑手写板。一切准备好以后,找一个可以解毒摩斯密码的人什么都不干,只全心全意地盯着我的眼睛。假如我的口、手都不能传输讯息时,我会用眼睛的开阖来发出密码。”为了避免劳而无功,我刚刚已经想了很多,尽量将后续变化中的每条歧路都包括在内。即使这样,也难免陷入百密一疏的窘境。
    “我这就出去找能够解读摩斯密码的军人——”
    冰夫人突然打断朱利的话:“不用出去找,我来。”
    她走近我,换了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龙先生,希望我能有这种荣幸为你服务。你一定知道,我有超过二十年的使用摩斯密码的经验,一定不会错失你传递出来的任何重要信息。”
    我相信她解读莫斯密码的能力,但却不敢相信她的心思。不过,当前的情况下,她出手帮忙,也的确省了很多麻烦。
    “记住,任何私心,都有可能毁了你原本可以得到的资料。”我低声警告。
    冰夫人连续三次点头:“我懂,我懂,我懂。我以自己的个人信仰保证,一定将公事、私事完全分开,不给大家带来任何麻烦。”
    朱利看看冰夫人,再看看我,表情异常诧异。
    他应该从没见过冰夫人如此说话,平日所见,都是冰夫人高高在上、叱咤喝令,现在出现了冰夫人对我低声下气说话的局面,他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我再次拍着朱利的肩膀:“等一会儿,无论出现什么异常,都不要惊慌。最坏最坏的结果,不外乎是我和简戎同时七窍流血而亡。记住,你是医学研究者,对于任何研究对象的生死,都不要有个人心理负担。当我躺进隔离箱,就仅仅是一个可供研究的试验品了,没有名字,只有试验编号。”
    朱利愣了愣,猛地点头:“我懂了。”
    很快,我躺进隔离箱,朱利与他的助手将各种感应器敷贴完毕。
    现在,我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动静,只有氧气口那边传来轻微的“嗡嗡”声,比蚊子的叫声还低。
    上一次进入医疗隔离箱的时候还是在港岛,我为了救雷动天,一个人两把刀,从中环的二十四层一路砍杀下来,将“和字号老三堂”的人杀了个片甲不留,确保雷动天毫发无损,西装和皮鞋上一滴血都没沾。
    我倒下,雷动天负责善后,送我住进港岛圣玛利亚大医院,请最好的医生给我缝合伤口。
    那一次,我在隔离箱里躺了四十天,身体天天接受紫外线杀毒,最后出院时,皮肤黑得像金字塔导游。
    我是个男人,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些事上,更是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
    过去,雷动天是我生命里的一座大山,是我人生信仰的来源,是我的榜样和模范,更是我唯一的大佬、大哥。
    “现在呢?他还是吗?”我听见自己的心声悄然发问。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当然,在外界看来,三年前离港就代表着离开霹雳堂、离开雷动天、离开打打杀杀的江湖。只要离开,我和雷动天就不再是兄弟了。
    当然,孟乔并不这样想。
    她知道,我总有一天会重出江湖,再次成为“铜锣湾龙少”,而不是屈居敦煌、混迹莫高窟的画家龙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