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上新崩,特招赵王宇文招等五王回京巩固社稷,然其怀不轨之心,计谋谋害左大丞相,此事已揭。朕若顾亲戚之情轻判,必愧于天下子民。诛其族,钦此。
    还未入宫,杨丽华一路上就看到了多处这样的圣旨,恐怕五王人头已落地,终是晚了一步,心里悔恨万分。
    默默下马,拍着马臀,让它回去,自己独自走到长安街上。
    路人商贩都在谈论这件事。
    “听说这赵王要杀当今丞相,结果失败了,所以牵连了很多人。”
    “听说那个宇文招不是很有才华的人呢,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谁知道呢,不过那个狗皇帝死了倒是好事。”
    “是呀,随国公可是德高望重之人,有他在周也是会好的。”
    “可他为什么要牵连这么多人?”
    “这你们女人就不懂了吧,这叫杀鸡儆猴,若不这样做以后要杀丞相的人就会层出不穷,我们还怎么过安定的生活,怎么做买卖。”
    ……
    确实,那人说得有那么一定道理,父亲是为了安危,不论是自己也好,家里也好,还是天下人都好,都在一定上会起到效果。
    可是难保还有要取他性命的死士出现,倒时候再杀。一次也罢,若是次次如此,天下人难道就不会觉得父亲是沾满血水的刽子手吗?
    杨丽华以为怀柔的举措要好很多,毕竟她没杀过人,也不敢杀人,所以想出这样的方案想去说服父亲,可是他会听进去吗?
    自古以为,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有哪个不是沾染着鲜血的?没有权力,就会像是待宰的羔羊,没法守护自己的亲人,可是为了守住自己重要的,就要排除异己,多么矛盾纠结的处境。
    她觉得父亲好像活得好累,自己也活得并不轻松。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是什么呢?
    一个路人提着一个鸟笼从身边走过,走进了茶楼。
    讯鹰!
    多久没来收到信息了?昨天开始就没收到了,出了什么事了。
    不会的,珍儿一向机灵着呢?快傍晚了,说不准就来了。这丫头说不准是没查到什么不敢来报告吧。
    杨丽华提着心眼奔回了家。
    太阳即将西斜,就快贴上屋檐一角。
    杨丽华搬出藤椅,就坐在院中等着讯鹰的一声长鸣。残阳打在她白皙的脸上,渐渐映出红晕,渐渐西沉,消失在院墙,摸着地平线消失在视野。
    黪黩的暮色贪婪地呼着气息爬上来,没等来讯鹰的消息,是不是珍儿出了什么意外?杨丽华心里觉得不安生起来。
    门口传来两人的说话声。是父亲杨坚,后面跟着穿着白衣的男子。
    没想到却是等来了他,不是都跟他说清楚了吗,他还来做什么?
    杨丽华很介意地默默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刚要掩上门,一只手撑在门扉,是杨坚。
    她束回了关门的手,后退了两步:“……父亲。”
    “丽华,这些日子你消瘦了很多……”
    “父亲,这不碍事的。女儿……”
    “你别说了,我能明白你心中的苦楚,但是一直埋在心里的话,迟早会憋出病来的。”
    “……父亲,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父亲……是想让你改嫁,虽是委屈了你,可至少有个……”
    “天上还没下葬。”杨丽华不可思议地瞪着杨坚。
    “大理寺卿宇文述尚未娶妻,在天上一案中出了很大的力气,为父看得出他是个可用之才,而且他对你也是一往情深……”
    “……”杨丽华低头抿着嘴不说话。
    “罢了,为父光在这里夸赞也于事无补,我把他叫进来一切言辞你们自己说说清楚吧。我去看看你母亲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说完,杨坚退了出去。
    几瞬后,宇文述便出现在刚才杨坚所站的位置,他朝着她微微一笑:“可否让我进来?”
    杨丽华一脸别扭,挤不出一丝笑意,却也没有直接拒之门外的意思:“……呃,请吧。”
    杨丽华点上灯火,倒上茶递给宇文述,刚举到一半,又蓦地停在半空:“算了,你还是回去吧。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我对你的情谊难道……”
    “我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我说过,我愿意等。只要你能说出一句,哪怕一句让我等下去的心安之语。”
    “恐怕……眼下我给不了你。也不想让你枉度青春。”
    “……那日,回去以后我想了很久,可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宇文赟用情这么深,难道这么多年来受他的苦,就受得这般心安理得吗?我光想想你的境地,就想亲自手刃了他……”
    宇文述右手青筋暴起,一副杀之而后快的凛然之色。
    “你不懂。”杨丽华静静只吐出三个字。
    “我是不懂。为什么你会把这份回忆看得这么重,眼下活生生的我就比不得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确实,我对你动过心。因为你身上有宇文赟没有的很多东西,那让我倾心,可是是我先遇到了他。我是个恋旧之人,一旦找到了,无论后果如何,我都不想再改变……”
    “怪我跟你有缘无分是吧,你想说。呵呵……那如果我先于他认识你会如何选择?”
    “那不可能。”
    顿了顿,宇文述又是一阵苦笑:“我懂了。你还是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对吧。若是在七年前,我还是不值一文的一介书生,他已然贵为储君。你的父亲在朝中为官,又怎么会让你嫁给我这样穷酸之人,你也不会违抗你父亲……哈哈哈,命运早就摆在了那里。”
    杨丽华看向他,此时他笑得狰狞的脸上,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她不忍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你推脱个理由先走吧。以后你还要在父亲手下做事,免得到时候尴尬。”说着她向里屋走去。
    宇文述冰冷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不放:“不要走,丽华。”
    杨丽华甩了半天,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宇文大人,你给本宫清醒点。”
    “母后,吃饭啦。”娥英叫嚷着奔到了门口。
    见到此景,她本能地扑到了宇文述的身边,对着他的手就是一口咬了上去。
    “啊……”宇文述痛得松开了手。
    受到震动,“铿锵”两声,钩爪犹如两条蛟龙出海,从衣袖中探了出来,锋利的五道利爪宛若五柄砺剑在昏暗幢动的烛光下,更显凶相。
    “啊,救命啊。”此时轮到娥英尖叫着,扑向了杨丽华。
    她一把怀住娥英,用手遮住她的双眼,脑子里浮想联翩,心猛地一阵剧烈跳动,声腔颤抖着:“是你杀了宫女纹秀是吧?”
    宇文述的脸僵住了几个弹指间,然后转换着面孔笑道:“娘娘真会说笑,下官是帝国的明镜,怎么会杀人,何况她可是证人?”
    “宫女的身上和脚每处都是五道力痕,必是利器所伤。当时都传说是鬼魂的爪子所致,但抓鬼道士临走时说真是个便宜差事,我却一直忽略了。
    现在想来他的言外之意会不会是指根本就没有鬼魂的意思,他为了赏钱,却没有说。若纹秀的死是人为的话,你的推论就出现了致命的漏洞。”
    “这样说来,即便是卑下官失察,可你为何就怀疑到下官身上呢。仅凭我这钩爪和鬼爪如此相近吗?”宇文述恢复了淡然的神色。
    “自然,还有一个人,陈月仪的指甲也可以做到杀死纹秀。可是纹秀的死亡时间正是兵变的入夜时分。巧得是那时候,元乐尚死了,她在我来之前就已经在天香宫了,而后至死都没有离开那里;而你和父亲说了一阵之后,就消失了……因而只有你有那个时间和能力。”
    “不过娘娘可见过纹秀身上的抓痕,又可否比对过我的钩爪的抓痕,就做出这么武断的判断?”宇文述狎笑着。
    “……”杨丽华一阵空白,确实前面的只是推断,没有十足的证据。说不准是陈月仪在元乐尚死前就杀死了人证,或者又是别人做的。
    不,不对。直觉告诉她,凶手就是眼前那个曾经奉为救星的奸诈之人。
    她的脸上露出了焦灼之色,宇文述却悠闲地捧起了茶杯,抿了一口。
    下一瞬,他闪动的眼里露出了惧色。
    昨天,就在昨天,他在槐树上留下过一个抓痕的印子,要是拿来和纹秀尸体伤痕作比较的话……
    就完了。
    所谓急中生智,杨丽华一下子明白了,只是地点不同:“在烨芳宫的时候,最先看到的那个白影就是你吧,你熟练地利用钩爪抓在房梁之上,制造出宇文温鬼魂漂浮一闪而过的假象,然后出去后脱下白衣,露出里面紧身的玄色官服。
    装作追赶的样子,其实就是在我面前演了一出戏。所以房梁上会有你钩爪留下的抓痕,对比一下就可明了。我竟愚蠢地相信了,还以为你不穿白衣是因为保护我时衣服被陈山堤的枪气震烂了,可是你若如此喜欢宽松的白衣,怎会只有一套……”
    “可是烨芳宫被贴上了封条,想必你进去时是完好无损的,我是怎么进去的呢?”
    “你忘了自己说什么了吗,你说要第二天协助我调查,我同意了;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在贴封条之前便潜进宫里等着我的到来。”
    “你说要在出宫前再调查一番,我怎么就知道你会来到烨芳宫呢?”
    “首先,对于陈月仪是凶手,我始终怀着猜疑,要想证明她是犯人的最有利证据就是在她的寝宫找到砒霜……”
    “所以你认为我偷偷潜进去放了砒霜,而后故意在你面前演了一出戏来获取你的信任,迷惑你是吧?”
    杨丽华摇摇头:“不,你不必放砒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