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调的圣旨很快下了去,几日之后岳端收拾收拾与胤礽告别过后就南下去了福建。
    夏天之后,康熙去了畅春园的离宫避暑,朝政之事也一并转移了过去,而一众皇子念书的地方也成了畅春园里的无逸斋。
    午后乌云密布,天气闷热得厉害,胤礽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却是完全静不下心来,一旁其他的阿哥都在默念着自己的功课,除了读书声,就只有窗外树上挂着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叫声。
    让这些弟弟来与自己一块念书,是胤礽主动提出来的,虽然他现在每日要跟着康熙学着处理政事真正能来念书的时候其实并不多,不过把这些个家伙放在眼皮子底下观察着,其实还是挺有趣的。
    早上康熙来这转了一圈,检查了众人的功课,有受了褒奖的自然也有挨了责骂的,这会儿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默默努力着不想落后了其他人。
    胤禩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拿着自己才摹好的字帖到胤礽面前来,仰着头看他:“二哥,您帮我看看吧,我的字迹是不是有进步了?”
    胤礽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然后便笑了:“你还是别去拿给汗阿玛去看了。”
    胤禩有些郁闷地撇了嘴:“怎么都写不好,要是我的字能有二哥您写得这么好,汗阿玛就不会总说我了。”
    胤礽看他一眼,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若是想,以后我教你便是。”
    胤禩有些喜出望外:“这样会不会扰了二哥?”
    “没事,教你写字花不了多少功夫的。”胤礽笑得温和,心里却想着这个八弟,明明就是在打他的主意,倒是装得挺天真无邪。
    胤禔走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胤礽抓着胤禩的手,认真地教他练字的一幕,他微皱起眉,站了片刻,走上前去,道:“太子,八弟,你们在做什么呢?”
    明知故问,胤礽放开了胤禩的手,站直了身,凉凉道:“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无逸斋了?”
    “正好无事便过来看看。”胤禔随口答着,想了想又道:“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见当然是见着了,只不过都是大庭广众之下,想多跟胤礽说句话都不方便。
    胤禩奇怪地看了胤禔一眼,这话听着怎么有些怪别扭的?
    而注意力完全落在胤礽身上的人根本就没想那么多,虽然他也察觉出来胤礽对他的态度有些冷淡就是了。
    下学之后,众阿哥们相携离去,胤礽让人收拾收拾也准备回自己的住处去。
    出了无逸斋的门,胤禔跟起来撑起了伞,胤礽有些疑惑地看他:“无缘无故打伞做什么?”
    “要下雨了。”
    而他话音刚落,轰隆一声雷鸣过后,大雨从天而至,一众奴才狼狈地纷纷打起了伞围着他们给他们挡雨。
    胤礽嘴角抽了抽,骂道:“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胤禔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在胤礽想开口呵斥的时候,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快点走吧要不一会儿雨下更大了”然后便揽着他疾步朝前走了去。
    胤礽抿着唇没有再说,心里却是有些不舒服。
    到了胤礽的住处外,胤禔停下脚步,与胤礽面对面站着,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雨水顺着伞纸滑落,将他们与外头隔开成了一个圈,一众奴才见他们有话要说,很有眼色地往后退开了一大步。
    “保成……”
    胤礽的眼睛有些冷:“爷到了,大哥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保成,你怎么了?”
    看着胤禔满眼的不解和探究,胤礽在心中冷笑,想起岳端与自己拜别时说的查到过揆叙曾私下里见过岳希,这回事到底是谁弄出来便是一清二楚了。
    虚伪,做作,无赖,明明就在暗地里给他下绊子动他的人,面上却还能装出这么一副亲近关切之意,他演戏的本事,比之以前,倒是越来越高明了。
    胤礽笑了笑:“没事,身子有些不舒服,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胤禔眼中的关切之意越甚,手伸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烫。
    胤礽不自在地下意识地往后缩,却因为被圈在雨伞里,退无可退。
    “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小毛病而已不用小题大做惊动到汗阿玛。”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胤禔轻叹着。
    胤礽转身想走,心思一转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步,手指点上了胤禔的肩膀处,眼里浮着迷惑人的笑意:“大哥,说起来,其实爷该谢谢你的。”
    胤禔不明所以,而胤礽已经转身进了门去。
    他确实该谢谢胤禔,原本他就想岳端去福建帮自己做事,却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这会儿正好,被他弄了这么一桩乌龙事出来,岳端怕是不在福建待个三年五载是没有机会回来的了。
    半个月后,吏部会同都察院题请按例举行六年一次的京官考察,康熙准奏之后,轰轰烈烈地京察行动就这么拉开了帷幕。
    京察是仿照前朝旧制,由吏部操持的京官考核制度,每六年一次,以“四格八法”为升降标准,所谓“四格”为守、政、才、年,每格按其成绩列为称职、勤职、供职三等,列一等者记名,得有升任外官的优先权。而“八法”则指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按过失大小革职降级以处分,年老有疾者则另其致仕。
    康熙对京察之事一向看重,吏部和都察院的效率也很高,短短一个月就把要升和降的官员名单给列了出来呈到了康熙面前。
    胤礽看着手里那份呈上来名单暗暗惊讶,光是贪官酷吏就有七八十人,各种由头加起来要降职撤职的官员竟达数百人。
    看看康熙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胤礽也不敢多说,又仔细瞧了瞧那份名单,心里滑过一丝异样,乍一看这份名单上或升或降的官员各部各院都不少,只是往细里去揣摩,按照这份名单上的升调之后,胤禔在兵部的异己几乎就都排光了,兵部上下除了个伊桑阿便是整个都掌控在了他的手里。
    然而有句话叫做铁打的部院,流水的尚书,六部尚书任期多半就是两三年之后就会调走,只要伊桑阿一走,那兵部基本就整个成了胤禔的囊中之物了。
    胤礽心中好笑,没想到胤禔这么快就在吏部也有了人脉,敢在京察这事上做手脚了。
    再看一眼显然是被名单上那冗长一大段贪官酷吏的名字给气到了的康熙,胤礽暗想着也许他汗阿玛就算看出了这里头的端倪也未必会说什么,毕竟他让胤禔进兵部本来就是有要他统管兵部的意思,更何况名单里上所列官员又确实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也不是被人诬陷的。
    而胤禔目前也确实专注在他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上,其他那些小打小闹实则对胤礽还并无多大威胁,他只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想到这,胤礽决定不去管这一桩,他倒是想要看看,就算胤禔把整个兵部都牢牢拽在了自己手心里,他又能做到哪一步去。
    在被降职的名单中也有那个听了索额图教唆在雅克萨战场上挑拨罗刹人偷袭胤禔,致他差一点就丧命了的副都统玛拉,至于给出的过失罪名则是无为。
    胤礽从康熙那里出来之后,克宁来找他说是他玛法问他要不要保玛拉,胤礽好笑道:“是彭春都统亲口证实他在外征战时消极避战,还有他的几个手下作证,他确实是不作为,被降职也是他自找的。”
    对这种只会给自己添乱的不听话的奴才胤礽没有半点好感,当然不会保他,被扔去蒙古偏远之地做佐领也是他活该,就算胤禔不动手他也准备自己亲手把他给弄远些省得以后再来给自个找麻烦,如今倒是省下功夫了,不过至少胤礽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彭春真的上了胤禔的船了。
    有他这个随时可能炸响的火炮埋在胤禔身边,必要时刻再将之引燃,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这么晚or早更……
    ☆、朝议
    夏日的高温依旧持续着,起得太早加上这黏腻的天气作怪,胤礽明明醒了却依旧觉得昏昏欲睡,浑身都不舒服。
    何玉柱伺候着他更衣,胤礽叫人打了盆清水过来,没有接帕子,直接用手掬起水往脸上扑,几下过后终于是清醒了些。
    何玉柱提醒他,皇上叫了他过去商议事情,胤礽点了点头,用力闭了几闭眼睛,终于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日头可真够毒的,一大早的就叫人受不了了。”
    耳边响起了某人熟悉的声音,胤礽没有回头,何玉柱正捏着帕子忙着给他擦拭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胤礽点点头表示可以了,何玉柱便退了下去。
    胤禔走上前来,手伸过去,下意识地也想帮他拭去额头上的汗,而胤礽却是猛地往后让了一些,胤禔一时尴尬,讪笑着收回了手,胡乱转移话题:“太子爷起得可够早的。”
    “你也一样。”胤礽不冷不热地回道,却是对着他身后同样打着哈欠过来的胤祉扬起了笑脸:“三弟,真难得,今个儿可以往常早多了。”
    胤祉规矩地见过礼,才慢慢说道:“不敢再迟了,要不该挨汗阿玛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