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他的这些个弟弟一个比一个有意思,就说眼前这个三弟,整日表现得懒懒散散的,上朝的时候也赶打瞌睡,还经常来迟,也从来不主动在康熙面前发表意见表达想法,似乎没有一点争功的心思,当然其实胤礽是不信的,他只是知道,胤祉也早不是小时候那个咋咋忽忽什么都敢说的三弟了,也开始懂得用迷惑人的面具来伪装自己了。
    胤祉一直笑着表现得很乖巧,胤禔看着他们兄弟之间至少是面上看来的温情互动,再对比起胤礽对自己连打招呼都很勉强的态度,心里莫名就有些不满了。
    只不过,他似乎没有立场表达自己的不满就是了。
    康熙今日叫他们来是来商议各部的调任补缺,之前的京察已经调升了一批官员,但因为被撤职降职的人太多,缺差也多,所以这人还得商议着赶紧给定了。
    一众大臣絮絮叨叨地讨论着,胤祉照旧站在靠后的位置打瞌睡,胤礽一动不动微垂着眼目光看似专注实则在神游天外,而胤禔目光偶尔掠过面前胤礽的背影,多数时候是在听那些大臣说话,也沉默着不语。
    康熙慢慢翻着手里的折子,偶尔提点一两句,多半也是在听,最后他问道:“那这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候缺呢?”
    众臣又议论了片刻,有人走上前道:“禀皇上,奴才想举荐一人。”
    说话的是索额图,借着京察之名,他又被复起了,与他一同被复起的还有明珠,对康熙的举动,其实也不难理解,一来他确实是念旧之人,二来这两人在也能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事,晾了他们几年也够了,只要他们不做太过,互相钳制着,康熙还是能容他们的,何况有他们在,其他那些个野心勃勃的,也能够收敛些。
    康熙微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奴才要举荐的人是李光地,”索额图不疾不徐地说道:“李光地原本就是翰林院出身,南书房大臣,四年前李光地奉母回乡,现下已回京待职,论学识论才干论经验他都足够胜任。”
    虽然各自在家歇了几年,但是作为索额图的老冤家明珠,这下意识与他唱反调的老毛病却没有变,更何况对方提名的人选也是他不待见的人,明珠正欲上前,对面站着的胤禔冲他使了个眼色又轻摇了摇头,明珠犹豫一阵,又退了回去。
    而他不说,却也有其他人出来反驳索额图了,上前的人是徐乾学,他一走上前,就直接否了索额图的提议:“李光地学识才能尚算不错,只是臣以为,他却欠缺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他失德!”
    在场的众臣议论纷纷,徐乾学慷慨陈词:“昔日翰林院编修陈梦雷与臣和李光地为同科进士,原本颇有交谊,三藩之乱时,陈梦雷在福建被耿精忠软禁胁迫,曾密疏向朝廷献计表忠,托由李光地转交,然李光地呈疏之后却删去了陈梦雷的名字,独揽功勋,陈梦雷却被污叛附耿逆,无法自解,李光地为自保爵禄,忘义负友,不为其剖白,这等卖友求荣之人,如何能让人信服,如何能让翰林院上下尊崇!”
    徐乾学话说完,康熙微蹙起了眉,索额图当即辩道:“此事纯粹是陈梦雷片面之言,如今他人也已被定罪流放,你旧事从提,是何用意?”
    “臣只是实话实说,还望皇上明察。”
    康熙思忖了片刻,道:“这已经是陈年旧案了,既然都定了案,便不要再提了。”
    徐乾学还想再说,康熙已经话锋一转,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胤礽微抬起下颚,嘴角浮上一抹嘲讽笑意。
    商议完了事情,众人陆陆续续退了出去,胤礽被单独留下。
    明珠跟着胤禔去了他那里,胤禔笑问明珠:“叔公,前两日你不是还信誓旦旦地发誓从此不再与索额图较劲,怎么这才几天呢,老毛病可是又犯了?”
    明珠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叹道:“那也得奴才能跟他较劲得上啊,皇上虽然让奴才官复原职了,到底对奴才是没有以前信任了,哪里比得上他皇亲国戚的。”
    “叔公不用自谦,皇上也很看重你的。”胤禔宽慰他,又问道:“徐乾学不是之前还与索额图走挺近得吗?怎么这会儿又叫上板了?”
    “那个徐乾学就是个墙头草,大概是索额图不搭理他了吧,李光地又与他素有不合,跳出来唱反调也是正常,只不过他这回是出昏招了,流放陈梦雷保李光地摆明了是皇上的意思,他这是给皇上下脸了。”明珠提到那个先是对自己谄媚后来又投靠了索额图的徐乾学就没好气。
    胤禔点了点头,心想着索额图不吃徐乾学那一套了,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胤礽的意思就不好说了。
    而胤礽确实比他想象中要沉得住气,原本他把兵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原本也不过是想试一试胤礽,他想着胤礽总该给点反应的,结果他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状似乎对此并不大在意,胤禔其实是很有些失望的。
    胤礽被留了下来,康熙问他对徐乾学所说之事有何看法,胤礽笑了笑道:“汗阿玛,李光地是儿臣的师傅,陈梦雷儿臣却不认识,您这么问儿臣,儿臣所说难免有失偏颇。”
    “你说的是,不只是你,朕也偏颇了。”康熙叹着气。
    “汗阿玛让索额图举荐李光地也是觉得他合适这个职位,既然如此又有何好犹豫的?”
    “那若是徐乾学所说全都属实呢?当初这事朕派人去查过了,这个陈梦雷十之八|九是被冤枉了的,但李光地是朕的近臣,朕实在是为难。”
    康熙是个护短之人,李光地深得他信任,虽然这事被揭出来确实有些让他失望,但这事在他眼里看来即使是有失德之嫌,却也算不上太大的过失,为了往上爬争上位比这做得更过分的大有人在,所以最后康熙就把这事给盖下去了,而这会儿被人旧事重提,康熙想起那被诬流放的陈梦雷,又不免有些可惜,那也算是个人才了。
    “既然已经定了罪,真的便也是假的。”胤礽垂着眼慢慢说道。
    正犹豫着的康熙闻言有些诧异,看了胤礽一眼,却到底是没说什么,他只是突然发现,胤礽在某些方面,也许比他还要狠绝一些。
    似乎是感觉到了康熙在打量自己,胤礽心中有些不痛快,面上却也没有当然也不敢表现出来,仍然是那副微垂着眼的恭谨模样。
    沉默了一阵,康熙转开了眼,叹道:“那陈梦雷可就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汗阿玛若是觉得可惜,下回去盛京找个由头给他个恩准再把他调回来便是,也不一定要为他平反,这样即保全了李光地也算是给陈梦雷了个机会,汗阿玛便也不用再为难了。”胤礽顺着康熙的话说,心里却其实有些不屑。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
    康熙也不想多说,胤礽便直接跪安退了出去。
    从康熙那里出来,胤礽看看午后越发毒辣的阳光,轻叹了口气,何玉柱小声问他:“爷,方才大爷回去的时候说下午和众位爷去游湖纳凉,问您去吗?”
    “去游湖?”胤礽心说他们兴致可真好,原本想说不去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道:“去,派个人去跟老大说一声,等晚些时候不那么晒了再去。”
    “奴才明白。”何玉柱连忙应下。
    ☆、游湖
    胤礽出现在湖边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天气依旧炎热但至少阳光没有那么刺目了,胤禔带着几个小阿哥也正过来,一群人围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见到胤礽都很自觉地上来给他请安。
    胤礽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笑嘻嘻地与众人见礼:“奴才雅尔江阿见过各位爷。”
    胤禔皱起眉,雅尔江阿是跟着胤礽来的,那就是与胤礽很熟了?
    最小的九阿哥十阿哥仰着脑袋看他:“你是谁?”
    胤禩拍他们的脑袋:“他不都自我介绍了,他是雅尔江阿,简亲王府的大阿哥。”
    雅尔江阿笑眯眯地伸出手,掌心里是两颗五彩的玻璃珠子,道:“送给九爷和十爷的见面礼,一点小玩意儿,还望两位爷笑纳。”
    胤禟和胤俄两个一看眼睛就直了,不客气地就接了过去,放到手里把玩起来。
    胤礽撇了撇嘴,他跟这个雅尔江阿一点都不熟,不过是方才来的时候在路上遇上,对方给他请安,然后一听说他要来游湖乐颠颠地就跟了来,于是这会儿又讨好起两个小阿哥来了。
    还有就是,他倒是没想到雅尔江阿只报了个名字胤禩就知道是谁了,啧……
    “雅尔江阿,你这么厚此薄彼可不好,怎么就只有九弟十弟有,爷没有吗?”
    明知道胤礽是故意为难,雅尔江阿也只得佯装请罪:“太子爷恕罪,奴才来得匆忙,身上就只有这两颗珠子,太子爷要是喜欢,奴才下回再给太子爷送来。”
    胤礽笑了笑,没有再说,抬脚上了船去。
    因为已经过了太阳最毒的午后,湖面上微风拂过还确实是凉爽了不少,胤礽在船头站了一阵,看雅尔江阿跟着胤禩三个似乎对他们很感兴趣,一直在与他们说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奇闻轶事试图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那仨也很给他面子,一个个瞪着大眼睛近乎崇拜地看着他。
    “现在是不是凉爽了些?”胤禔手里握着把纸扇,走上前来对着胤礽扇了扇,笑问他。
    “尚可。”
    对胤礽冷淡的态度,胤禔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怎么介意,冲一旁玩得高兴的几个努了努嘴,又问道:“太子爷跟简亲王大阿哥很熟吗?”
    胤礽心说喝过几次茶遛过几回马让他帮爷办了点事算不算熟?
    “雅尔江阿……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胤礽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上去,眼里的笑意却让胤禔看了有些不舒服,胤礽怎么对着谁都能亲近,对着他却总是这般时时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态度呢。
    这么想着胤禔又觉得不甘心,又道:“你也喜欢那种五彩的玻璃珠子?上回我送你的那块玉石不比这个好吗?那可是七彩的啊。”
    胤礽撇撇嘴,拖长了声音:“喜欢……”